她拿出四枚银币,放在桌上,道:“姐姐身上可带有银钱?”
我道:“没有,你也知道,我从不带钱。不过,前不久我愤然离家无处可去也无钱吃饭后,此后总是随身带着金币。”我解掉腰带,从腰带中间的布缝里,掏出了六枚金币。
青夏忍不住笑道:“姐姐真不嫌沉。”
我道:“金子就是越重才越踏实。”
她道:“姐姐知道四枚银币在姜国能做什么吗?”
我道:“当然。能买几十本书、两枚玉簪、能吃很久的午饭,是林欢一个月的月钱。”说到这里我就笑了:“这碗炸酱面可以吃两百碗呢!”
青夏道:“除此之外,四枚银币能买我们身上的一件外衣,能买宫中的一只漱口杯,还能买楼下伶人的初夜之身。”
我顿了顿,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青夏又道:“这里是醉明楼,还是上乘之地。一般青楼的伶人、无籍的奴仆,一枚银币都用不了——姐姐知道你手中的六枚金币能做什么吗?”
我不说话,她便道:“民间女子娶夫,能用金币做彩礼的都甚为罕见。六枚金币,可为京城顶级青楼的花魁赎身。”
我知道她接下来想说什么,忙道:“不要再说了,如果你今晚来是想跟我说这些的,我要回去了。”
“姐姐不必生气。”她将银币翻转过来:“我说这些不是想带着姐姐去青楼里嫖娼,不过是想告诉姐姐,男人的命,男人的心,男人的身体,在当今的世道就是如此下贱,连一只漱口杯都不如。”
我深吸一口气:“青夏,你不是这样的孩子,不要如此讲话,我真的会发火。”
(六十七)
她低头微笑,天上明月相照。“你可知李晚镜的名字是何意?”
我本来已经隐隐有些怒火,听了这话,知道她是不愿再惹我生气,有意地转移话题。
我逐渐冷静下来,仔细地思考一番,道:“自古便有以镜指月的说法,夜晚之镜,指意更是明了。”
“对。”青夏望向那轮悬挂在我们头顶的皎洁明月:“他的名字正是此意,也真是人如其名。一直以来,他就是我的明月,悬在高空,好像触手可及,又抓不到手心,只能让我不停地向月奔跑,如同夸父逐日。
“多年来,我一直不理解人们为何贬损夸父,我总觉得,那照耀在心头的光,不就是要人奋力追逐吗?”
“知道李晚镜相思姐姐多年后,我忽然不知所措。明月相照我追寻,可明月若不再相照,我又当往何处追逐呢?”
“那日姐姐投井而死,我又何尝不想?可我若真的寻死,会有一个侠士将我从井中救出吗?再执着的爱,最终不过是葬身深水,无人知晓罢了。”
“世人说得没错,逐日会被灼死,不顾一切地追求自己不可得之物,是自掘坟墓。”
“这些年,我只顾抬头追逐明月,根本看不见身边的一切。在傀野时,我曾救过一个傀族少年,是一个在山中迷路的孩子,当时我也被困在山林中,不得已和他相依为命。后来战事将结,他竟然溜进我的营帐里。”
她不再看着那轮明月,而是看着我:“姐姐猜猜,他究竟是何意?”
我道:“战事中,第一反应,应当是细作。”
青夏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杀死了他。”
我一惊。青夏继续道:“他希望我能带他回到我的故乡,依照姜国的礼法,做我的男人。可我并不在乎,我有心爱的男子,为何在乎一个敌国男子的心思?直到我将剑刺进他的心脏,他都没有丝毫挣扎,只是看着我,笑着,直到死去,他依然在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