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似有光亮照来,贺凛却不愿睁开眼,潜意识还停留在昏迷前所遭遇的景象中,那时他极为抗拒的景象,不想再面对分毫,甚至想要即刻逃离开来,身体却又沉重得几乎难以动弹。
忽的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落在他的额头一侧,额头上似乎还敷着冰凉的湿帕,意识逐渐回炉,即使抗拒,却也终是苏醒了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来,入目是温和的烛光,头顶的床帘微微晃动着,身侧忽的传来一声惊喜又轻柔的娇声:“王爷,你醒了啊。”
贺凛一怔,极力想要被他压在心底的回忆涌了上来,他在昏迷前,倒在了晏明月面前。
侧眼看去,便见晏明月手中拿着一块更换的湿帕,蹲身在他床榻边,探着身子满眼惊喜地看着他,眸光在烛火的映照下泛起星光点点,神情温柔得让他以为自己好似还在睡梦中一般。
贺凛似乎还有些未缓过神来,晏明月眨了眨眼,这便又伸出手来,将他额头上的湿帕替换了下来,声音柔软的像是一阵温软的风一般,缓声道来:“方才当真是吓坏了妾,妾已替王爷诊过脉了,因是解毒后引发的低热,眼下低热也退得差不多了,夜已深了,妾身便未传唤太医,诊脉一事妾以往没少在宫中四处寻人练习,这可难不倒妾,王爷便莫要担心,并无大碍的。”
晏明月说得云淡风轻,好似方才瞧见的那一幕令她惊骇的场面并未存在过一般。
她语气轻柔,像是在说着十足平常的事情,就好像贺凛仅是一不小心着了风寒,不足为奇。
但晏明月眼底一抹小心翼翼的谨慎之色还是落入了贺凛眼中,他紧抿着双唇,感觉到唇间有些干涩,但仍是不想张口说些什么,重重地闭了下眼眸,复而再睁开来,眼底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冰潭。
她在刻意照顾他的情绪,也在小心避免着将他心头的伤痛暴露出来。
晏明月此刻就在他身侧,乖顺得不像话,似梦似幻,叫他有一时失神。
她分明瞧见了他那副苟延残喘的落败模样,却只字不提,平静得像是一片温柔的湖水一般,表面波光粼粼,泛起的点点光亮叫人有些晃了眼。
贺凛的默不作声也并未叫晏明月气恼,反倒是更加放柔了语调,微微起了身子,道:“王爷,天还未亮,妾去将烛火熄了,你再睡一会吧。”
说罢,已是站起了身,转身便要朝烛台那头走去。
刚一转头,贺凛眸光一颤,霎时伸出手来,一把想要拉住晏明月,手上却没什么力道,顿时又从她掌心滑落。
掌心被微热的触感划过,晏明月回过身来,顺势勾住了贺凛的手指,乖柔地看着他。
贺凛喉间干涩,缓慢地滚了滚喉结,侧过头来望进晏明月温润的眼眸中,瞧见她眼尾还未完全褪去的一抹淡红,显然是她方才哭过留下的痕迹。
烛火摇曳,将他惨白无色的面庞逐渐掩于阴影之中,良久才干哑着嗓音,无力道:“娇娇,莫要这般可怜本王。”
她的可怜,叫他心底难忍酸疼,像是一根细微的针,悄无声息扎入骨血中,虽不致死,却又浑身难受。
晏明月一怔,顿时眸子涌上一丝怒意,方才极力让自己平和下的心绪在此刻又乱做一团。
心底憋着一股气,怒气冲冲瞪着贺凛,到底是叫他这句话给破了防,重重地掐了一把他的指尖,眉头一皱,凶巴巴道:“你觉得我这是在可怜你?”
连自称也顾不上用了,晏明月一双杏眸瞪得圆圆的,暖色光芒映照在脸庞上,水润的嫣唇一张一合,皓白的齿在道完这话后,便掩于唇间咬得紧紧的,微鼓起的腮帮子显露了她此刻的气恼。
贺凛静静凝望着晏明月,指尖的一瞬痛感叫他从方才的迷蒙中清醒过来几分,眼前的少女眸光闪烁着,是他以往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以前,倒是没少同他置气,向来是嚣张跋扈的倨傲模样,怒气中都带着令人刺痛的寒意,是疏离,是厌弃。
此刻,眼眸里却是无比的认真,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模样,贺凛心口一动,幽深的眼眸里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低沉的嗓音在沉寂的屋中划破一道口子,叫人耳根发痒:“那娇娇这是,心疼本王吗?”
晏明月叫贺凛这般失了锐气,又温润柔和的目光瞧得有些浑身不自在,下意识搅了搅垂落在前侧的手指,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微不可闻地轻“嗯”了一声。
面上有红霞缕缕漫过,晏明月垂了视线,未曾瞧见贺凛越发幽深的眼神。
贺凛一手支起了身子,在床榻边留出一块位置,轻唤道:“娇娇,到本王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