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鸿山的消息?”桓齮问道。
辛胜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卷,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桓齮展开细看,眉头渐渐舒展,干瘦的脸上更是露出欣喜笑容,“你几时接到这份书信?”
“激战中途。”辛胜回道,“接到这封信不久,李牧的代北骑军就杀到了。”
桓齮一手执信,一手抚须而笑,“这位公子果非常人,日后有可能像他两位外祖长辈一样,成为我大秦之柱石。”
“侥幸。”辛胜叹道,“如果辎重大营丢失,此仗我们已经输了,但让人担心的是,公子手上只有两千五百短兵,恐怕无法阻挡赵军的攻击。”
“这已经足够了。”桓齮笑道,“如果李牧只带五万人南下,他就无法攻占鸿山,但现在他倾尽代北之力南下,他就必须攻占鸿山,不管我在鸿山放多少人,鸿山辎重都将落入李牧的手中。”
辛胜若有所悟。
“李牧就一贫贱,邯郸担心他坐大,处处挚肘,逼得他不得不自己想办法养活代北,可以想像,以代北之力,哪有能力支撑十几万大军?所以李牧真正的实力最多不超过五万人,其余不值一提。”桓齮淡然说道,“李牧倾尽代北之力南下,邯郸自顾不暇,再加上担心养虎为患,当然不会给李牧充足的粮秣武器,因此李牧若要决战,必然攻占鸿山,以获取辎重补充,但谁能想到,关键时刻,公子竟然把辎重移到了山上。辎重一旦移到了山上,李牧得不到辎重补充,就再也无力与我决战,此仗他必败无疑。”
辛胜蓦然醒悟,“公子被逼无奈,只有纵火烧山,将辎重一把火烧了。”
桓齮哈哈一笑,“公子烧山之日,就是我们决战之时。”
第093章 再无退路
天亮了,朝阳冲出地平线。驱散了笼罩在鸿山的薄薄雾霭,一切无所遁形,暴露在朗朗乾坤之下。
从鸿山之巅俯瞰山下,十里连营不复存在,其狼藉凄惨之状让人触目惊心,代北骑军所过之去一切尽毁,让人高兴的是昨夜从黑暗里冲出来的野牛群不见了,铺天盖地的代北骑军不见了。
然而,当秦军将士再极目远眺时,最为担心的一幕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队队的赵军材官在朝阳下阔步走来,旌旗飞扬,鼓号齐鸣,步卒踏地的声音汇成了一股震撼人心的轰鸣。二十个方阵在山脚下一字排开,气势惊人。
麃(biao)公一夜未眠,脸色十分憔悴。他担心赤丽战场,那里都是他的部下,以他的推测,李牧在决战之前肯定要攻占赤丽,以便阻截从太原而来的援军。想到昨夜代北骑军风卷残云般的惊人威力,他便有一种莫名恐惧。两万北军将士未必挡得住这凌厉一击啊,一旦城破。后果不堪设想。不过,相比起来,目前鸿山的形势更为险恶。鸿山没有军队,就靠不足两千的短兵,靠一帮赢弱民夫,靠一群苍头老军戍守辎重,根本不堪一击。桓齮过度自负,如此部署,形同儿戏啊。
唐仰匆匆而来,他也是一夜未眠,加上昨夜,他已经两天两夜没睡了,眼圈红肿,走路更是摇摇晃晃。
“将军找我何事?”唐仰有气无力地问道。
“你认为我们守得住鸿山吗?”
唐仰不知麃公有何用意,但他现在神智有些迷糊,不假思索地脱口说道,“守个半天估计差不多,到了日中,赵人摸清了底细,随即就会大举进攻,那时就危险了。”
“一旦失守,辎重怎么办?”麃公又问。
唐仰苦叹。怎么办?那时还顾得上辎重?逃命吧。好歹这是大山,再往西逃就是层峦叠嶂的太行山,总能逃出一条性命。
“你去准备一下。”麃公说道,“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一把火烧掉辎重。”
唐仰吃了一惊,神智顿时清醒了大半。浑身骤感寒意,连打几个冷战。辎重烧了,大山随即陷入火海,人怎么办?不会连人都烧了吧?
这时公孙豹、宝鼎等人从睡梦中惊醒,纷纷跑了过来,一边探看敌情一边找干粮吃。
“不知宜阳现在怎么样了?”王离忽然问道。
众皆沉默,心如重铅。昨晚代北骑军横扫辎重营,挡者披靡,宜阳秦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根本挡不住那血腥而恐怖的一击,极有可能遭遇重创。
宝鼎抬头望向山下。赵军蓄势待发,气势恢宏,激昂的鼓号声回荡在群山之间,直冲云霄。忽然,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席卷了他的身心,让他头晕目眩,匆忙之间一把抱住了身边的树干。
想想真的很可笑,自己太幼稚了,幼稚得以为可以改变历史。现在看来真是一个天大笑话。历史是一条滚滚长河,奔腾而下,汹涌咆哮。就算自己有实力了,也不过是长河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而已,若想逆天而行,改变长河奔腾的方向,恐怕要变成盘古那等开天辟地的远古上神才行。
宜安一战,历史的真相是李牧倾尽代北之力南下作战,而秦军统率桓齮(qi)判断失误,做出了错误的决策,最终栽倒在自己挖掘的陷阱里。危急时刻,鸿山辎重虽然搬到了山上,但这对战局能产生多大的影响?鸿山没有军队,还是守不住啊。
决策错误才是对秦军的最致命一击。一种无力感从宝鼎心底涌出,让他极度沮丧。
“咚咚咚……”战鼓响了,赵军开始攻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