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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季节的关系,我不得不匆促地离开这座城市了。忙得头晕,四周打转。我越来越惦念那片田园,那儿的一切。我们的筹划到了最后阶段,如果没有大的意外,城里的事情将告一段落。在等待李大睿那边的消息时,我有许多时间都和雨子在一起。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吕擎对雨子的偏见好像愈加严重了。他说:“我才不会信任这个人,哪怕你一辈子都赞扬他。”我说:“我们不能意气用事,你具体接触一下就会明白,他和滨都是非常好的人……”“我不需要认识他们。他老婆也只会像雨子一样,不然他们就不会生活在一起。”
他突然变得如此苛刻,像个孩子那样赌气……看来一个男人常常会因为女人而变得偏激和不可理喻。吕擎本来是一个深沉稳妥的人,在朋友中总是令人信任,虽然年龄比我小一点,却过早地有了一种兄长的可靠感。如今他倒有点令人费解了。
吴敏有一次一大早就来找我,刚一推门进来我就发现她眼圈发红。她说:“吕擎有一天到店里去了,是去盘账的,他找出了一笔钱,非说这笔钱瞒了他不可。我告诉他这笔钱是派什么用场的,之所以没有告诉他,是因为他一有多余的钱马上就会花掉——这笔钱是我费劲儿攒起来的,还要用它进货……可是他一见那笔钱就嘲笑,说好啊,你终于有了第一笔‘爱情基金’。你看他这样讲……”
“不要理他,他就这样,冲动起来什么都讲,讲完也就忘掉了。”
“不是这样,过去曾经是这样,这一回不是——过了两天他还在重复那句话,说我现在有了第一笔‘爱情基金’,还把这句话告诉了阳子。阳子的嘴多碎,肯定会告诉小涓……真气死我了!”
我尽力安慰着。她说:“你好好劝劝他吧,他还是听你的。别让他胡思乱想,人家雨子每一次到店里都是规规矩矩的。”
我笑了,告诉她:“吕擎这种咄咄逼人的劲儿,也恰恰说明了他多么爱你!是这样而已。”
“我几次下决心想告诉雨子,让他最好不要再到店里来,可我说不出口,因为这一点也不怪人家,他没有任何过错,而且常常和滨一起来,人家两人手挽手。结婚这么多年了,他们一直这样挽着。”
我想这也太夸张了吧,但没有说出口。
吴敏叹息:“我们快点去办那份杂志吧。离开了这座城市,那些烦心的事儿才会过去……吕擎一个人闷在家里,就是到了学校也关在教研室里不出门,他的生活太单调,太缺乏色彩,接触的人也太少。这样的人有时就愿胡思乱想,这叫‘心猿意马’。”
“‘心猿意马’这个词儿用在吕擎身上不合适。他不过是太爱你了,真的是这样。”
吴敏努着嘴,但显然对我的解释十分满意。
后来一有机会我就对吕擎做起了诤友,就像他和阳子对我那样——吕擎却不听我说,虎起眼睛说:“我知道她不会做出什么坏事儿,不过我还是不喜欢女人背着男人藏起一笔钱来。我们办杂志、搞各种事业都需要花钱,她怎么可以瞒着我们藏钱?男人有了钱才可以办出更有意义的事情,女人不应该把钱藏起来。”
“想不到你还是这样的大男子主义,亏了还是一个知识分子。”
“我早说过,我不是知识分子。”
“无论怎样你还是脱不掉这张皮,你会几门外语,学问搞得不错。很不幸,你已经没法改变了。”
“那在我看来也不见得一定要有知识,而是要有特殊的气味——是那样的一帮人。”
“你讨厌他们吗?”
“我尊敬他们;不过我现在还不愿领取那份尊敬,就像领取补贴金似的。等我老了再说吧,真的。”
尽管他仍然板着脸,气氛已经缓和下来。我接上谈雨子:“你真的对雨子的误解越来越重,他在杂志上给了我们很大帮助,今后打交道的日子多着呢,这怎么行!你应该容忍他——宽容他,和他合作。我可以向你保证:在那个事儿上他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我早说不要替雨子辩护了,你就是不听。那个家伙我第一次见了就烦:走起路来一副怀才不遇的模样,撒起谎来感情充沛。别看总是笑微微的,实际上心里还不知藏着多少坏念头哩。就为了少见一些这样的人,我也要赶紧逃离——这儿就像一个脏窝,什么贼都能藏,什么窝囊废都能在这儿混。他们这一伙既然赖在这儿,那我就该走了。”
很明显,吕擎故意在用偏激的话刺激我。但我知道他的确急于改变眼下的生活,已经忙着作撤离的准备了,自觉不自觉地放松了大学里的工作,而且正在把书籍归拢到箱子里。吴敏当然愿意跟吕擎走,走到哪里都行;她只是不明白:丈夫为什么要如此急躁,有点慌不择路?一切还不至于啊……可她不敢劝说丈夫,因为那样对方会再次提到雨子。真有趣也真烦人,当雨子有一天知道了这对夫妻因他而起的全部故事,一定会惊得合不拢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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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子在东移的事情上却陷入了另一种矛盾和焦虑,他说:“谁不急啊,我也急,不过事情总得一件件办吧。小涓急着到葡萄园去,又急着结婚生一个小孩,说一定要赶在明年春天生一个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