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看着殿下众人的神色,暗暗叫声不好。她见宁妃和谨贵人又意味深长地交换了眼风。
金花本意是让众美人儿去顺治帝处使劲儿,但是看这些眼神儿,都盯着她颈上这块淡粉,倒像是嫉妒上她了。
心里一慌往颈上摸,神色也闪烁起来,欲盖弥彰。多亏她想起来庄太后让她穿暖色的衣裳,这大招儿,就祭出来给众美人儿吧。
“本宫听闻万岁爷喜欢暖色的衣裳,各位姐妹伺候万岁爷的日子都比本宫长,不知各位可有体悟?”金花定定神,闲闲地这么说了一句。
殿上嫔妃都不吭声,人人攥着帕子往回细想,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儿,穿个娇粉或者暖黄万岁爷就加恩多看两眼;就算是大夏天,北京酷暑,用上冰也汗流浃背,后宫都爱穿冷淡的月白、蛋壳青,万岁爷似乎也是独爱穿了暖色的美人儿。
后排一个老成的庶妃说:“娘娘这么说,妾身倒想起来,我生大阿哥那年,万岁爷赐的布匹都是深深浅浅的粉色。”金花听她说大阿哥,知道她是大阿哥的生母庶妃巴氏。
静妃当年大婚,顺治帝夜里离了坤宁宫,去了庶妃巴氏处,那时候顺治帝也有理由,大阿哥牛钮刚夭折,庶妃巴氏正伤心欲绝。
可是因着这,静妃深恨庶妃巴氏,如今听她附和,必要刺她一刺,说:“可惜姐姐的大阿哥已经夭折,如今万岁爷也不赐您粉色布匹了吧?娘娘跟万岁爷刚大婚,姐姐就提大阿哥,没得给人惹晦气。”
庶妃巴氏性子温和,被静妃刺了只垂了眼不说话,静妃位份高,庶妃巴氏自知争不过她,便不吭声了。
金花倒是同情庶妃巴氏,怀胎十月,千辛万苦才孕育的孩儿,结果夭折了。更别提这个孩儿的父亲还有密密麻麻的美人儿后宫,不知道要怎么脱颖而出才能生下这个孩儿,孩儿一殁,从云端跌到谷底。
如今顺治帝对庶妃巴氏淡淡的,一年也宠幸不上一回,家宴时顺治帝看她几眼,跟她说句话儿,都够她回味许久。皇后提到暖色,她忍不住想起那时候顺治帝刚十几岁,还是个毛头小子,对她别提多依恋爱宠了,那时皇帝年少猖狂,谁还没被他记号过呢……庶妃巴氏也摸了下脖颈。
金花说:“既然各位姐妹都知道万岁爷喜欢暖色,大家夏季就多着暖色去养心殿请安,暑热难耐,多预备些消暑的点心、去火的果茶送去也是好的。虽说上头有太后、大妃做长辈,可说到底,万岁爷是咱们自家爷们儿,细致处,咱们不疼他,谁疼他;咱们不关护他,又能去关护谁呢。所以姐妹们别嫌麻烦,多多在万岁爷身上花心思,我也不是那样拈酸吃醋的人。万岁爷子嗣稀薄……”
金花端着杯子饮了口茶,又怕美人儿们脸皮儿薄,放了杯子用帕子印了印颈上的红印,说:“后宫还是要雨露均沾才好。”但是要沾到雨露,就要靠各人各显神通了。
一边握着腰,一边说:“今儿散了。姐妹们回去细想想本宫的话。佟妃、杨庶妃乘便舆回去,留心保养身子。”
金花在众目睽睽里,扭着腰做作地从正殿走了,留下一殿美人儿心里不是滋味儿。今日从慈宁宫请安起,皇后就显摆,昨日刚撺掇嫔妃去争万岁爷的宠,还没过夜呢,她先跑到庄太后处走捷径,邀了一波宠,今日张狂成这样儿。
不过也好笑,她像是晓得万岁爷的厉害,倒不敢冲在前头了,要嫔妃们多去……也对,就皇后那美人儿灯似的小身板儿,才十五岁,还没长齐呢,万岁爷的雄风……
既然皇后发话了,那四妃、庶妃、格格们更不能落后,人人扶着宫女往外走的步子都有点儿急,回去盘盘有几件应季的暖色衫子,看看新旧,这月的月例到了没?得先去置办点儿衣裳。看看有孕的那两位,现在脚都不点地了,走哪儿都是便舆伺候。自己的肚子能不能争点气。
众美人儿正想着,就见小太监抬着佟妃和杨庶妃的便舆从旁边走过去,又不晒,又轻省,比在大太阳下踩着花盆底儿走路强多了。
金花到侧殿松了口气,又雪了昨日的耻,痛快。
甩了花盆底儿,换上她的小红靴,这都是她的陪嫁,红色缎子面的快靴,跟男人穿的快靴一样式儿,短筒、平底儿,走起来步履如飞,她昨儿夜里回来就试了,水红色,配什么衫子都好看,缎面儿的也不热。秋冬还有皮面儿的,临嫁来时,阿拉坦琪琪格的额吉给她装了一箱子各式小靴儿。阿拉坦琪琪格是个规矩的格格,一直没穿,金花可不是,她只一天就受够了花盆底儿,连夜把靴儿翻出来了。
开了嫁妆箱子找银子,找出来的都是一锭一锭的大元宝:“就没有碎银子吗?”金花问乌兰。
乌兰回说:“嫁妆哪有碎银子。”
“那赏人用什么?”金花问。总不能赏人就给大元宝吧?六品官儿的年俸也抵不上一个大元宝。
“现铰。”乌兰拿出个戥子,又拿了个铰银子的剪子在金花眼前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