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九岁。有一条道路通往被毁的旧门,数十年来的旅行者以及大约几个世纪之前的僧侣们的足迹已经被磨损得破烂不堪。一扇沉重的金属格子窗被固定在墙面上,挂锁悬在那里,没有上锁,晚上它们会关闭地下墓穴,据说是要阻止破坏文化遗产的人玷污了一切。但是自从它们来到这里,阿曼达一直在编织故事,关于它们夜晚想要锁住的东西。
太阳下山的时候,下面的阴影就活过来了,她说。
雷普利笑着看她的女儿。太阳落山了,她假装表现出害怕的表情,抓住她的手号叫着。然后她冲妈妈大喊,要妈妈跟上她,雷普利觉察到身后的人拥过来。这些都是很受欢迎的废墟,是城市主要的旅游景点,很少有安静的时候。
阴影包围了她。它们携带奇怪的寒气和潮湿,以及发霉的味道,仿佛来自一个接触不到阳光的地方。阿曼达在她面前消失了。雷普利觉得没有必要喊叫,她回过头看,看到自己此时此刻独自一人。
独自一人在下面,在阴影里,在黑暗中。
有人哭喊着。她贴着一边前行,一只手在沙墙上向前探索。脚下的路崎岖不平,她差点儿绊倒,然后她的手触碰到了感觉不同的东西。滑滑的,比岩石要更加光亮,还有更多的纹理。
墙上有头骨。头骨就是墙壁,成千上万的头骨,每一块头骨上都有巨大的创伤,有一个洞,面部已经粉碎。她想不到她可以在骨头上看到牙印,但也许那只是——
这是我的想象,她心想,但之后她又听到了哭声。是阿曼达,她意识到这声音似乎是在召唤女孩。她再次背靠着墙面,穿过一个由骨头堆砌成的小房间,粗糙的手指骨紧紧抓着胳膊、肩膀和大腿,这些肢体都是死去很久的人们留下的。
她看见了她的母亲,但她的眼中没有快乐。
她的胸腔从宽松的裙子里面炸开了,裙子被牙齿咬出一条通道,那锯齿状可怕的牙齿。
“天啊!”雷普利喘着气,向下面的黑暗望去。有一阵子,她迷失了,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她的记忆被扭曲了?还是她看到了未来的景象?时间好像是个漩涡,充满不确定与不美好的画面。她不知道还能承受多少这样的打击。
卡西亚诺夫冲她皱了皱眉,然后开始说话,但雷普利转身走开了。
“下来!”霍伯从飞船里面向外喊道,“这里面有灯。而且这里……很奇怪。”
“哪里奇怪?”雷普利问道。她继续思考着那些模糊的脚印、头骨和墙上的骨头……
“过来看看吧。”
她下来了,来到霍伯身边,仍在试图驱散她头脑中出现的碎片化的恐怖景象。
矿工们曾经来过这里。这并没有使雷普利得到安慰,虽然里面吊起的灯有助于看清飞船损毁的部分。爆炸把船体炸穿了一个洞,里面处于同一水平面上的东西都被腐蚀了,四处散落。这让雷普利想起了黄蜂的蜂巢,层层叠叠,具有流体的对称性。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爆炸的中心区域,从这里他们至少可以看见四个较低位置的水平面被炸开。
她猜想如果马里昂号飞船被切成两半,他们也会看到类似的情形。
但是这艘飞船的墙面、地板以及天花板都跟马里昂号飞船很不同。水平面之间连接着粗大的管子,它们已经破裂,从里面流出的液体已经固化,悬挂在上面。看起来像冰冻的蜂蜜,或者是正在倾泻的细沙静止了。墙已经腐烂得只剩下裸露的框架,标记层被这古老的爆炸搞得弯曲变形了。
这些层面不是她想象中的距离,这似乎不是损坏造成的结果。好像它本来就被设计成这个样子。
“这看起来……太奇怪了。”斯内登说,她着迷的表情显而易见。她再次拿起相机拍摄,向前移动着,爬下一个布满碎石的斜坡,朝第一块实心地板走去。它的表面凹凸不平,有很多凹痕,一排排的,到处都是,看起来非常像年老粗糙的皮肤。
“我不喜欢这里,”雷普利说,“一点也不喜欢。”
她听人说大自然不喜欢直角,这里似乎并不是这样。墙壁和地板的颜色都是深灰色,但颜色并不一致。这里有斑块,颜色更浅一些,看起来更细一些。那里几乎是黑色的,仿佛从表层下方涌上来的瘀血僵化了,在表面形成血肿,就像陈腐的尸体表面形成的尸斑。
“这是一种伟大的造船方式。”拉茜斯说。
“你说什么?”巴克斯特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让它成长。”斯内登说,“这不是建出来的,它是成长成这个样子的。”
“这不可能……”卡西亚诺夫说道,但是当雷普利看向这位医生的时候,她看到了这位俄罗斯人痴迷的眼神。
“我们不应该这样做。”雷普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