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回去,阿音就在路上发起烧来,等她意识清醒一些,已经是半夜了。阿音还是在何青的私宅里,还是那个归属于她的房间,可是这院子里里外外,再也没有那个用生命护着她的宅院主人了。
阿音一股脑爬起来,撞进一个无比柔软的怀抱里。
“何大哥,我要去找何大哥……我不能让何大哥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山上,我要把他接回来,像隽宁一样睡在温暖的屋子里……他说过不会再离开我,他不能离开我……”阿音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浑身上下因为气力不足而不住地发抖。
刘信抱着她流泪,轻轻给她裹上被子。阿音在高烧作用下开始不知所云起来,絮絮叨叨地抽泣着道:“刘信,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离开我……我好害怕……”
“刘信……我也快死了,我还不想死,我不能死……我每天睡觉都在害怕,我怕我一闭上眼就再没机会睁开,我的腿一直烂着怎么也好不了……”
“刘信你知道吗,我早知道我活不久的,可是我明白的太晚了……是我害了所有人,如果不遇到你们,隽宁不会死,何大哥也不会死……一切都是我……”
刘信默默地听着,一边听一边哭道:“不是这样的,你别多想……”
“刘信,你也会离开我吗?不,一定是我先死,你会忘了我吗?你别忘了我,除了你我再没有亲人了……”阿音挣扎了一会儿没了力气,断断续续地哭诉道。
刘信哭的像个泪人,安慰阿音道:“不会,我不会离开你,我哪儿也不去,就在你身边。”
阿音晃着头,浑身滚烫,每一个骨节都在咯咯作响。安静了没一会儿,她又神志不清一字一顿道:“我还不能死,我还没找到我娘,我还没杀了坏人,我还没带你去骑马、去看漫山遍野的小花……”
“刘信,你说何大哥恨我吗?”阿音朦胧中闭着眼问道。
“怎么会呢,何大哥遇见你很幸福。你还记得他抽签抽到的那句诗吗?”刘信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阿音的后背道,“再寄巫山月下逢。何大哥是重情重义,用情至深之人,他见到你,是和你母亲一样的。何大哥是笑着走的,他为护你母亲而生,最后还能保护得了你,他一定不会再有遗憾。”
阿音听完,从狂躁变得安静了一些,她低声啜泣着,不一会儿在高烧的作用下昏昏睡去。
刘信没回自己房间,他就这样一直在床头合衣跪坐着抱着阿音,云河跟李老先生给他的用来缓解阿音病情的草药就拿在他手里。刘信知道这些草药的效用越来越微弱,几乎到了无济于事的地步,但他还是一遍遍地用草药在阿音身上施蛊,哪怕能让阿音舒缓一丝也好。
不知道哭了多久,刘信精疲力尽地闭上眼,但他身体一直保持着靠墙坐正的姿势,手护着阿音的头,防止阿音磕在墙上。过了很久,他迷迷糊糊之中,觉得自己好像被放平了下来,又似乎有人给他盖上了被子。一觉醒来已是午后,太阳早已经高高的挂在窗外,一切都那么平常,晴朗的蓝天与他初遇何青的那个下午无异。刘信疲惫不堪地睁开眼,他的心里空落落的,一想起何青,立马又掉下泪来。忽然他想到了阿音,忙强忍住悲痛朝床上摸去,却只摸到一床叠好的被褥。刘信直起身子,原来自己好端端地睡在床上,再一看,阿音已经起来了,正拿着笤帚在房间另一头弯腰扫地。
刘信看着阿音一下一下的动作,心里莫名平静了不少,但增添了几分愧疚,这个时候自己没照顾好阿音,反而让阿音照顾自己。大家许久没有过这种宁静了,刘信不敢开口说话,怕这种美好会转瞬即逝。阿音的动作也很轻,似乎是怕吵醒刘信,她好像恢复了不少力气,默默地扫了半间屋子起身往床这边走来。没走几步,阿音陡然与刘信四目相对,她的神色异常平淡,仿佛从来没有哭过。但她眼睛肿得像核桃,里面全是深红色的血块,这才让刘信意识到昨晚的崩溃是真实存在的。
阿音见他醒了,止住了脚步,她想对刘信笑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好略歪了歪嘴角轻声道:“你醒了,累坏了吧,窗台上有热粥,趁热喝吧。”
“你起来多久了,还难受吗?怎么不多睡会儿。”刘信关切道。
“我好多了,”阿音走过来坐在床边,把粥递给刘信道,“这么久以来你背负的不比我少,还是你多歇会儿吧。”
刘信惭愧不已,他没想到阿音病成这样还能如此关怀他,刘信差点掉下眼泪,他赶紧接过粥喝起来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
“是书薇熬的粥吗?怎么不见她过来?”刘信问。
“书薇有些不舒服,粥是我熬的。”阿音道,“另外,也想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阿音说完,眼神里有了一丝沮丧之情。她想起昨晚自己遇见书薇时,书薇正怯生生站在院外站着等她。
“阿音姐姐,救命之情难以为报,你的大恩大德我莫齿难忘,我给你磕几个头吧,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姐,姐姐说什么,妹妹没有敢不从的。”说完,书薇毫不犹豫地跪下,给阿音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阿音百感交集,静静的站着等她磕完,声音颤抖的问道:“是你给我下的毒吗?”
书薇一愣,不知道阿音是什么意思,赶紧道:“阿音姐姐,我不敢瞒你,我在韦府给公子下过毒。可那是韦复盛逼我的,他以我父兄之命要挟,我不敢不听。只下了一次,我便去自缢。可他连我死都不允许。幸好后来有你给我的那本蛊书,我也认得一些字,便想办法试着解蛊,碰了好多次才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方法,就赶紧给公子解了毒。这些事公子都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我惦念父兄,只得遵照执行韦复盛的意思下蛊,晚上偷偷解蛊不让人发现。如此反复了很多次,可是,可是我并没有要害你啊?我知道公子喜欢你,可我对公子也毫无男女之情,我,我没理由给你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