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丽歌一怔,没想过是这个缘由。
她一直以为,公子素来偏爱矜淡素色,才会不喜她穿得赤丽浓艳,眼下听公子如是说,心头好似被什么轻轻一击,就像是檐角悬挂了一整个冬日的冰凌霜雪,骤然被春日的第一阵暖风捂得一点点融化开来。
商丽歌忍不住轻笑出声。
闻玉微微眯了眯眼,指尖在她腰际轻轻点过,商丽歌一个瑟缩,想要逃开公子的怀抱,却被他箍得更紧了些。
商丽歌禁不得痒,眼尾都蕴了点水汽嫣红,只得讨饶,唤了两声公子后,又叫了闻玉的名。
那一声声的轻唤,宛若小猫的爪子一下下挠在心头。
公子听得受用,眼底滚烫,然片刻之后到底还是松开了她,见她鬓间流苏颤颤,一双水眸波光潋滟,眸中不由更深几分,却也依着她未跟上车去,只伸手替她扶了扶鬓间的步摇,忽而又道:“不过有我在,旁人大抵只会自惭形秽。”
商丽歌:……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公子!
商丽歌趁他松手,忙转身上了马车,直到车厢门合上,车轮辚辚而行,商丽歌依旧觉得心口怦怦直跳,叫人面红气促。
马车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方见到绵延无尽的朱漆墙垣。
南宁王府的宅院占了整整半个明德坊,五步一门十步一廊,雕梁垂拱,檐牙高啄,山石高耸,植被冷萃。园中开凿出一整面的人工湖,湖边杨柳依依,湖面荷叶如盖,湖水清澈,上卧六道白石廊桥,衔接亭台水榭,玲珑雅致,美不胜收。
此次南宁王府设宴,广邀闵州城中的内眷娇客、世家子弟,歌舞宴饮投壶花令,好不热闹。
亭台水榭间,有交好的夫人内眷互相见礼,凑在一处小声道:“南宁王府可有好些日子不曾举宴了,这忽而发了帖子,可是有什么内情?”
有消息灵通的女眷道:“听说是为了青阳郡主。”
青阳郡主自半年前意外受伤之后,就一直于王府别苑养伤。当时多有传闻,青阳郡主的那双腿怕是不太好了,后半辈子大抵要在床榻轮椅上过活。
她年纪尚小,突遭遽变,性情也愈发古怪难测,谁都不愿见,就连南宁王赵数一月也难见上她几回。
南宁王素来疼爱他这个女儿,往日里那般喜爱热闹宴饮之人也鲜少再露面,此次突然邀约,莫非是青阳郡主的病情有了好转?
众人不免心思浮动,若当真如此,可得好好想想法子,讨这位金尊玉贵的小郡主欢心。
商丽歌和公子迈过后花园的垂花门后便分了开,公子去了男宾那侧,临走前低声道:“晚些别自己走,等我一起。”
商丽歌看着那道月白身影消失在回廊下,下意识抚了抚耳垂。
那里有一点灼烫酥麻,似乎公子呼出的热气还在那里轻拂而过。
不远处传来贵女们的嬉笑轻谈,宛若春莺。几人从那绿得油亮的芭蕉叶后缓步而来,见到商丽歌微微一愣。
商丽歌非世家贵女,衣着打扮也与官眷娇客多有不同,一路行来已叫人频频侧目。然她这些时日委实声名鹊起,不少官眷都曾递过帖子邀她入府,又是郡主乐师,出现在此处倒也并不叫人十分意外。
又因穆婷鸢一事流传甚广,不少人都已然知晓黎商就是大家商丽歌,此时大多也纷纷上前见礼。但也有些自恃身份的,不喜与乐人为伍,便偏了头假作不见。
“装模作样。”
人后一声娇嗤,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商丽歌抬眸一望,见一个下巴尖尖梳着单螺髻的女子挑眉看来,一双柳叶眉倒是生得好看,然眼中讽意十足,生生破了几分纤巧美感。
她身后还乌泱泱站了一小群的姑娘,显然是以她为首。见到她来,与商丽歌搭话的几人一时面露尴尬,忙行礼道:“罗姑娘。”
姓罗?
商丽歌多看了她一眼,却听她道:“你们杵在这儿做什么,没瞧见挡道了吗?”
这□□之间的鹅卵道其实并不狭窄,几个姑娘围着商丽歌站在一侧,空出的地方足以叫两三人并排畅行,然听这位罗姑娘如是说,其他人还是往侧退了退,让她们走过。
罗明月睨了商丽歌一眼,从鼻间哼出冷声,仰着脖子从她面前而过,宛若一只骄傲的孔雀。
有人忍不住撇了撇嘴:“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小声些,她父亲如今立了功,想来那官位又能往上抬个一级半级的,整个闵州城除了南宁王,还有哪个能大过她爹的官级?”
商丽歌听着,倒是想起一桩事来。
那时她还未承认商大家的身份,但已然被郡主聘为乐师,收到了不少后宅的请帖,然商丽歌精力有限,好些都回绝了。
这其中就有闵州刺史罗飞延府中的女眷。
商丽歌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不久之后,罗家的婆子便寻上门来,要商丽歌过府指导她们家姑娘的舞乐,那副颐指气使宛若恩赐的模样,与这位罗姑娘如出一辙。
最后,自是又被商丽歌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