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忽然起了生不逢时的苍凉,一生里壮心不改,却总在为人所制;明明唾手可得的长流掌门之位,却不敌一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浪子落十一;落氏圣人的光芒万丈,却不敌贺兰宸反头风云;重建神魔谷历尽艰辛,到头来,却很可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而此刻,沧海之上,一身功夫却唯独不习水性的自己,眼见海岸在即,却被那人那鱼给绊住、无法再进一步。
身后传来气流的涌动声,无声无息的接近,随即,四周的敌人齐齐抬手,各自吞下了一个药丸。
落擎川长啸一声拔身而起,然而身下那一片海水刹那间便成了深紫之色,凝而不散,并且,随着他脚下光剑移动而移动,始终盘旋在他身周的一丈方圆。
不用看也知道,这东西不能沾的。
身后语声传来,悠悠带笑,“这东西,平地上没用处,专用于水中,只要有水,三日之内都不会消散,落擎川,今日你注定要在水面之上,舞蹈至死了。”
立于轻舟上的秦心颜,陶醉的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欣赏的姿势,“地面上,我不是你对手,用什么花招都未必困得住神通非凡的落擎川,但是现在,我就是累,也累死你。”
她一招手,更多精锐护卫跳下水去,阵法布了三层,落擎川冷笑,忽然衣袖一拂。
衣袖间似有若无一层淡淡粉色烟雾瞬间消逝,清艳宛如桃花瘴气。
秦心颜远远的坐在船头,闲闲挥着衣袖笑道:“落公子,今天的风向不对啊,而且,你看,你玩的毒花招虽多,但是,毒只能
飘在风中或水面,而我的人,穿得是很拉风的。”
所有的下水的精锐护卫,都穿着涂了油的鲨鱼皮水靠,还做好了防护措施,他们个个水性极好,深潜在水下,落擎川散布在空气和水面中的毒,对他们,是没有一丁点用的。
落擎川当然也可以潜入水下,避开那团阴魂不散的紫色,然而,在水下作战,自身的剑法施展不开,他的功力,也会大打折扣,再说,他又能潜水多久?重重围困的敌人,可以轮流换气,自己却不可以。
最关键的是……
刚才那被鱼猛冲着要钻入的左臂,突然起了一阵僵麻的痛感,随即,是一阵森凉的气息自指尖向下,缓缓的逼向了肺腑。
身前,刚才突破的缺口,因那怪鱼一霎的阻拦,再次合拢,较之前更加三层。
大阵之外,轻舟之上,那个前世死于他手的女子,迎风负手而立,看过来的神情,不死不休。
落擎川的目光越过她,遥遥抬首,看着水面之南,那里,新神魔谷默然伫立,他落擎川的人,却已人丁凋零,而自己,只怕也将永无回归之日。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万事云烟忽过,英杰终遭末路,这可怖的命运,是从什么时辰开始,讥嘲了自己的贪欲,布下了那般险恶的局?
自己那般茫然堕入却不自知,这些年的努力和雄心,到头来却是为自己掘了坟地,那些弃情绝义的挣扎,最终却将自己推入了死亡的温床。
耳边的风声烈烈,宛如师傅的叹息,落擎川一剑拨开前方刺来的分水刺,剑光一涨,那人胸腹破裂落入水中……
一转身,踢开身后一柄短剑,短剑荡开去,和另一柄分水刺撞在一起,粉碎的声响清脆,像是师妹的笑声,此刻听起来,却格外刺耳。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一路上的荆棘,扎刺于人身、隐伏不发,直到此刻,方才汹涌而来。
落擎川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剑,点、戳、劈、砍、拍、刺、迎着那些永远死不完的黑衣护卫和那个神出鬼没时不时惊电而来的女子,忍受着左臂上一线缓缓上升的麻木,左臂不能用换右臂,右臂不能用换双腿……
无穷无尽,无止无休。
既然左右不过幻梦一场,说不得,便拼了,这也罢了。
直到,力不可支,身形欲坠的瞬间,落擎川仿佛听见了一个声音,那是一个极好听的男声,也是自己一直都厌恶不已的声音——
“秦国师,卖在下一个面子,清理门户的事情,交给我长流门来即可。”
落十一。
“好。”秦心颜点头。
……
万历十七年三月廿一,中洋年轻的帝王于海上为情所陷,中剑沉海。
万历十七年三月廿二,神魔谷谷主、原洛迦岛长流门弟子落擎川,于海口岸处被秦心颜围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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