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裁军。
大敌当前,萧铣却忙着裁军,他怎么了?脑子进水了?
不,萧铣的脑子没进水,是肚子进水。
苦水。
因为跟随他造反的那帮元勋故旧纷纷以开国功臣自居,个个牛皮烘烘、鼻孔朝天、专擅杀戮、目无朝廷,让萧铣大伤脑筋。他最后只好想了个办法——以境内业已太平、急需发展生产为由大量裁军,让那些骄兵悍将通通解甲归田,回老家当农民。
可想而知,这帮居功自傲的将领绝不甘心就此被褫夺兵权。大司马董景珍的弟弟马上召集了一帮人,准备发动兵变,但消息泄露,未及发动便被萧铣镇压。其时董景珍正出镇长沙,萧铣欲盖弥彰地宣布赦免董景珍的连坐之罪,同时又下诏召他回朝,其猜忌之心昭然若揭。董景珍顿生兔死狗烹之感,遂暗中遣使向李孝恭投降。
而生性多疑的萧铣也很快就嗅出了反叛的味道,于是命齐王张绣率兵讨伐董景珍。董景珍致信张绣说:“君不见‘前年诛彭越,往年杀韩信’,奈何今日相攻?”张绣不予理会,命大军围攻长沙。董景珍不敌,突围而走,被麾下将领所杀。萧铣铲除了心头之患,大喜过望,随即擢升张绣为尚书令。然而萧铣的喜悦之情很快便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忧虑和恐慌。
因为张绣又坐大了,他“恃勋骄慢,专恣弄权”,其嚣张气焰让萧铣忍无可忍。
萧铣不得不再次设计将张绣诛杀。
至此,萧梁王朝彻底陷入“麻秆打狼——两头怕”的局面。
皇帝萧铣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元勋故旧人人自危,离心离德。
萧铣眼睁睁看着王朝的人心和基业正在迅速瓦解,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武德四年十月初七,梁朝鄂州(今湖北武汉市南)刺史雷长颖举城降唐,揭开了萧梁覆亡的序幕。
唐军兵分四路,由李孝恭和李靖率两千余艘战船出巴蜀,浩浩荡荡顺长江东下;由庐江王李瑗出襄州(今湖北襄阳),黔州刺史田世康出辰州(今湖南沅陵县),黄州总管周法明出夏口(今湖北武汉汉口),从各个方向大举进攻萧梁。
在这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萧铣却对战局产生了重大误判。他认为此时长江水势大涨,不易行舟,因此并没有及时进行防御部署。李孝恭的唐军主力遂一路势如破竹,接连攻陷荆门和宜都两处军事重镇,迅速进抵夷陵(今湖北宜昌市)。
梁朝门户洞开,都城江陵(今湖北江陵县)一下子暴露在唐军的眼皮底下,萧铣这才慌了手脚,急命大将文士弘率数万精锐进驻清江(今清江入长江口)布防。十月初九,李孝恭和李靖大破文士弘,俘战船三百余艘,梁军被杀和溺毙者数以万计。唐军乘胜追击,进至百里洲(今湖北枝江市南的长江中小岛)。文士弘集结残部再战,却再次被击溃。唐军舰队长驱直入,兵锋直逼江陵。梁江州(今湖北长阳县西)总管盖彦举旋即以五州之地降唐。
文士弘溃败、盖彦举叛降的消息传回江陵,萧铣顿时感觉到末日降临。直到这一刻,他才充分意识到自己贸然裁军导致的恶果——眼下江陵唯一的军事力量就只有一支几千人的禁卫军了。
单凭这么一点力量如何守住江陵?
萧铣迫不及待地向各地发出了十万火急的勤王诏。然而,此刻萧梁的大多数军队都远在江南和岭南,远水救不了近火,萧铣不得不命数千禁军登上舰船,出城拒战。
李孝恭准备立刻对梁军发动攻击,李靖劝阻道:“这是萧梁最后的顽抗力量,他们仍有斗志,但并没有通盘的防御计划,其势必不能久。我们不如暂且停泊南岸,休养一日,梁军兵力必定分散,很可能会留一部抗拒我军,分一部回城据守。兵分则势弱,我军乘其松懈发动进攻,无不胜之理。如果现在急攻,梁军必奋力死战,楚地士卒历来剽悍,不是那么好战胜的。”
然而李孝恭并没有听从李靖的劝阻。在他看来,唐军一路势如破竹、兵锋正锐,根本无须担心眼前这支区区几千人的敌军。所以,李孝恭当即命李靖留守南岸大营,自己亲率精锐出击。
结果不出李靖所料,没有退路的梁军不得不拼死作战,大意轻敌的李孝恭被打得大败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