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者运距陵夷,王室艰晦,九服之命,靡所适归。高祖之业,将坠于地,端赖基厚德深,人神共奖,社稷以宁,有生获又,伏维陛下君德自然,圣明在御,孝弟著于家邦,风犹宣于藩牧,是以征祥杂恕,符瑞耀辉,宋庙神灵,乃睠西顾,万邦黎献,望景托生。臣等添符朝列,预充将命。后集休明之运,再睹太平之业。行台之上,瞻望城阙,不胜喜悦。凫藻之情,谨诣门表拜以闻。
宜都王义隆接了这道表章,宜都将佐,闻知庐陵、营阳二王,俱被徐羡之、傅亮、谢晦所害,深恐义隆入都,也被谋害,遂纷劝义隆不可东下,免遭毒手。正是:前车覆辙原须戒,暗箭来时不易防。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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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第四回月夜卜金钱天心从吉风雷生帝阙圣意除凶静悄悄一个院庭,正中一只小几,几上安了个金鼎,鼎中一缕缕香烟喷出。几前有个王妃装束的女子,俯伏在地上,默默祝告。在月光之下,好不幽静,只有阶下的秋虫,唧唧鸣声,破了沉寂的空气。那女子祝祷了一回,亭亭起立。拿出一个小牙筒儿,在香上绕了三转,开了牙筒盖儿,倾出三个金钱,在她的玉掌之上,凝神端详了一会儿,重将金钱倾入筒中。又在香上绕了三转,再开筒倒出。一连来了三次。她喜孜孜的盈盈拜了八拜。才轻启朱唇唤了声瑞云。便有一个紫衣宫娃,从东首一间屋中走出,到了院庭中道:“娘娘有甚事?”那女子道:“你将几上的东西收罗好了,你可知道此时儿王爷在哪里?” 瑞云道:“在东书院,娘娘可要过去吗?”那女子点了点头。 瑞云便唤掌灯,即有两个宫娃,从东首屋中走出,掌了两盏八角红纱灯,来到院庭中。瑞云对两个掌灯的宫娃道了声:“去东书院。”两个掌灯的宫娃便掌灯前导,那女子遂袅袅婷婷的抄过东廊,到了东书院的门首暂立。
门首侍卫见了她,都行礼致敬。她问侍卫道:“王爷可在里面?”侍卫忙回道:“在!娘娘可要进去见王爷?”她螓首微点,侍卫便揭起垂帘,喊了声:“娘娘到!”她已翩然入室。
室中明灯四张,如同白日。靠西首一张公案前面,坐着一位少年王爷,生得剑眉虎目,隆准大耳,好不威武异常。他见那女子入室对他施礼,便微抬身子,命她坐了,道:“贤妃何事夤夜来此?”那女子道:“日间贱妾闻知王爷东下入都的事,一时难决,适间贱妾焚香中庭,默默祷祝,卜了金钱三卦,竟是大吉的卦子,特来报与王爷得知。究竟东下的事如何了?”王爷微笑道:“已经决定了。”小子写到了此处,再不表白一番,阅书的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路了。原来,那个焚香的女子,便是上回书中说着的宋主刘裕的第三个儿子封为宜都王义隆的王妃袁氏。那个少年王爷,便是徐、傅、射三相要迎他入都为帝的宜都王义隆。 上回书结束的当子,是宜都将佐劝义隆不要东下入都,防遭毒手。义隆一时莫决,袁王妃便在晚上焚香卜卦,今听王爷道已决定了,便问道:“还是决定东下入都?还是决定拒绝东下入都?”义隆王爷即在案上取了一道敕令给袁王妃,袁妃接了那道敕令观看,令文上道:皇运艰敝,数钟屯夷。仰惟崇基,感寻国故。永慕厥躬,悲慨交集。赖七百祚永,股肱忠贤,故能休否以泰,天人式序。
猥以不德,谬降大命。顾以竞季,何以克堪。行当暂归朝廷,展哀陵寝。并与贤彦由写所怀,望体其心,勿为辞废。 袁妃看毕道:“王爷是决定东下了?”义隆王颔首道:“就是司马王华,他也劝我东下。他道先帝为天下立功,四海谁不畏服。虽因嗣主不纲指义符帝,人望依旧没改。徐羡之是中材寒士,傅亮是布衣诸生,并非如晋宣帝司马昭时的王大将军王敦可比。并且他们受了先帝托孤知遇的恩,决不敢突然背德。不过畏庐陵王严断,恐怕不能容他们,才将庐陵王先行除去。又恐废主存留,发生祸患,故也下此毒手,殿下尽可大胆入都!”袁妃道:“王司马所言,确是不虚。王爷此去,上顺天心,下副人望,贱妾敢为王爷预贺了!”义隆王微笑道:“接了帝位,贤妃要作王后了,也要向卿预贺呢。”义隆和袁妃闲谈了一会,便回寝室安睡。
一宿无话,到了明日,义隆便留司马王华镇守荆州,校尉刘彦之镇守襄阳。才自率将佐发江陵,召见傅亮,问及营阳、庐陵二王的惨死,义隆悲恸呜咽,十分哀伤,左右尽皆流泪。 傅亮见义隆王友爱之情如此重厚,想着了与谋营阳、庐陵二王的亏心事,不觉汗流浃背,神情失措,几致应对不来。义隆询问一切之后,即与傅亮一同下舟。到了京师,群臣迎谒,导驾入城。乘辇入阙,百官奉上御玺,遂登太极殿,即皇帝位。
称景平二年,为元嘉元年。追尊生母胡婕妤为太后,奉谥曰章。
复庐陵王义真封爵,彭城王义康进号骠骑将军,南豫州刺史义恭封江夏王,册封第六皇弟义宣为竟陵王、第七皇弟义季为衡阳王。司空徐羡之授司徒、左卫将军王弘为司空、中书监傅亮加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南兖州刺史檀道济为征北将军。
王弘与道济仍各归原地镇守。独有个领军将军谢晦,前由尚书录命除受荆州刺史,权行都督荆襄等七州诸军,此时实行除拜,加封抚军将军。本来司空徐羡之,他恐义隆入都之后,荆州重地授与他人。所以先用录命,使谢晦接任,好教他居外为援,所有精兵旧将,尽行隶属。晦尚未登程,义隆至都,谢晦便也一同与百官朝贺。 义隆帝年龄才十八,却是器宇不凡,与其兄义符之昏庸大异。他心中暗忌徐、傅、谢三人,面上却不露声色,故示优异。
下诏命谢晦真除都督荆襄七州,谢晦好不得意,即出镇荆州。
义隆帝便召回王华和到彦之二人,与王昙首、朱容予共襄都城戎政,这四个人俱是义隆帝心腹不提。
到了元嘉三年,义隆帝已是亲柄政权,便下诏杀了徐羡之、傅亮、又收捕子谢晦之子秘书郎世休,与羡之之子乔之、乞奴二人,一并杀了。傅亮诸子,义隆念亮至江陵迎驾的诚心可嘉,恕了不杀。当时这个消息,传到荆州谢晦耳中,谢晦顿时晕了过去,倒在座上。左右急忙施救苏醒,又恸哭一回,先命江陵将士,为徐、傅举哀不提。隔上不多几天,谢晦又接到义隆帝诏敕。敕上道:盖闻臣生于三,事之如一,爱敬同极,岂惟名教,况乃施侔造物,义在加隆者乎?徐羡之、傅亮、谢晦,皆因缘之才,荷恩在昔,超居要重,卵翼而长,未足以譬。永初之季,天祸横流,大明倾曜,四海遏密,突受顾托,任同负图,而不能竭其股肱,尽其心力。
送往无复言之节,事居缺忠贞之效。将顺靡记,匡救蔑闻,怀宠取容,顺成失德。虽未因惧祸以建大策,而逞其悖心,不畏不义。播迁之始,谋肆酖毒,至止未几,显行怨杀,穷凶极虐,荼毒倍加。颠沛皂隶之手,告尽逆旅之馆,都鄙哀愕,行路饮泣。故庐陵王英秀明远,风徵夙播,鲁卫之寄,朝野属情。
羡之等暴蔑求专,岂贤畏逼,造构贝锦,成此无端,罔主蒙上,横加流屏,矫诬朝旨,致兹祸害。寄以国命而剪以仇雠,旬月之间,于肆酖毒,痛感三灵,怨结神鬼。自书契以来,异常安忍,反易天明,未有如斯之甚者也。
昔子家从弑,郑人致讨;宋肥无辜,荡泽为戮。况逆乱倍于往衅,情深痛于国家,此而可容孰不可忍!及宜诛殛,告谢存亡。而当大事甫定,异同纷结,匡国之勋未著,莫大之罪未彰,是以远酌民心。近听舆讼,虽或讨乱,虑或难图,故忍戚含哀,怀耻累载。每念人生实难,情事未展,未尝不顾影痛心,伏枕泣血。
今逆臣之衅,彰暴避迩。君子悲情,义徒思奋。家仇国耻,可得而雪。便命司寇,肃明典刑。晦虽据有上流,或不即罪,朕当亲率六师,为其遏防。可遣中领军到彦之即日电发,征北将军檀道济络绎继路,并命征虏将军刘粹断其走伏,罪止元凶,余无所问。敕示远迩,咸使闻知!
谢晦阅毕大怒,撕了敕诏,掷于地下。便即调集了三万精兵,整装待发克期东下。晦奉上一表自讼道:臣诲言:臣昔蒙武皇帝殊常之眷,外闻政事,内谋帷幄,经纶夷险,毗赞王业。预佐命之勋,膺河山之赏。及先帝不豫,导措末命。臣故与故司徒羡之、左光禄大夫臣亮、征北将军臣道济等,并升御床跪受遗诏,载贻话言,托以后事。臣虽凡浅,感恩自励,送往事居,诚实幽显,逮营阳失德,自绝宗庙,朝野岌岌,忧及祸难。忠谋协契,殉国忘己。援登圣朝,惟新皇祚,陛下驰传乘流,绝不加疑,临朝殷勤,增崇封爵。此臣等赤心,已亮于天鉴。远近万邦,咸达于圣旨。若臣等志欲专权,不顾国典,便当协翼幼主,孤负天日,岂复虚馆七旬,仰望鸾旗者哉!故庐陵王于营阳之世,屡被猜忌,积怨犯上,自贻非命。天祚明德,合当昌运,不有所废,将何以兴?成人之美,春秋之高义;立帝清馆,臣节之所司。 耿弇不以贱遗君父,臣亦何负于宋室耶?况衅积阋墙,祸成威逼,天下耳目,岂伊可诬。臣忝居藩任,乃诚匪懈,为政小大,必先启闻。纠剔群蛮,清夷境内,分留弟侄,并侍殿省。
陛下聿遵先旨,申以婚姻谢晦有二女,一字彭城王义康,一字新野侯义宾。宾为刘道怜第五子,故晦表中述及之童稚之目,猥荷齿召,荐女遣子,阖门相送。事君之道,义尽于斯。
臣羡之总录百揆,翼亮三世,年耆乞退,屡抗表疏,优旨绸缪,未垂顺许。臣亮管司喉舌,恪虔夙夜,恭谨一心,守死善道。 比皆皇宋之忠臣,社稷之镇卫。而谗臣倾覆,妄生国衅,天威震怒,加以极刑,并及臣门,同被孥戮。元臣翼命之佐,剿于奸邪之手。忠良匪躬之辅,不免夷灭之诛。陛下春秋方富,始览万机,民之情伪,未能鉴悉。王弘兄弟,轻躁昧进,王华猜忌忍害,盗弄威权,先除执政以逞其欲,无下之人知与不知,孰不为之痛心愤怨者哉! 昔白公称乱,诸梁婴胄。恶人在朝,赵鞅入伐。臣义均休戚,任居分陕,岂可顾而不扶,以负先帝遗旨。爰率将士,缮治舟甲,须其自送,投袂扑讨。若天祚大宋,卜世灵长,义师克振,中流轻荡,便当浮舟东下,戮此三竖,申理冤耻,谢罪阙庭。虽伏锧赴镬,无恨于心。伏愿陛下远寻永初托付之旨,近存元嘉奉戴之诚。
则微臣丹款,犹有可察。临表哽慨,不尽欲言。这篇表文到了宋都,义隆看罢,不禁勃然大怒,正是:王师未向江陵下,反表先来宋帝都。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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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第五回在服产儿母后知祸水入宫生妒姊妹起风波话说义隆帝看了谢晦的自讼表,顿时大怒,便下诏讨谢晦背君的罪。恰巧南兖州刺史檀道济入都见帝,帝即与道济商议讨逆的计划。道济自告奋勇,情愿率军前驱,并道:“谢晦才智有余。讲到两军对垒,临戎决策,晦却不足。臣非故自夸张,定胜晦一筹!”义隆帝大喜,厚慰道济,并召彭城王义康进都。
义隆帝便欲率六军,征讨谢晦不提。
是日,义隆帝回宫十分快活,袁皇后问及朝事,帝即将檀道济自告奋勇的事说出。袁皇后道:“檀道济昔日与徐羡之、傅亮、谢晦三人,同是废立营阳王的人,怎可命他与谢晦决战?
须防其诈。“义隆帝道:”昔日的事,道济被徐羡之、傅亮、谢晦三人所胁迫,不得不从。并且杀死营阳王,他更是没有干系。现在朕厚恩笼络了他,他定必为朕出力,以赎前愆,决不会有不测的事发生。故朕躬待一切整顿就绪,便须亲征。只是有一件事,朕却要在没有出都之前,要宣布出来了。“袁后问:“是何事?”义隆帝却指了袁后身后一个宫娃,怀中所抱的一个襁褓小孩,微笑道:“便是此事。”原来那个襁褓小孩,即是袁后所生,当产下的时候,袁后闻那小孩的啼声,恍如狼嗥豺吼;再看他的面目,又是凶恶异常。袁后深知相法,心知此孩不可留养。当时急命宫女请帝入寝殿,袁后对义隆帝道:“此孩他日恐是国家的祸水,万万不可留养,愿杀了此儿,好绝将来祸患。”义隆帝哪里舍得,忍将活泼泼地第一个亲生的孩儿杀死,遂不允袁后的请求,命她好好扶养,取各为邵。只是那时候,义隆帝也是孝服未满,不能够将生子的事传出,故禁止宫中人泄漏出去。到了现在,义隆帝因孝服已满,自己又要出征在即,便欲将生儿喜事,宣布给百官知晓。 到了翌日,百官遂尽知皇后弄璋,纷纷向义隆拜贺。义隆也大开筵席,赐饮群僚。一面却伪言皇后分娩尚未满月,宫庭中事,不可无人管理,特令皇姊会稽公主入宫主持六宫一切事宜。
这位会稽公主,乃是宋武帝刘裕的正后臧氏所生,下嫁振威将军徐逵之,逵之以战事身亡于江夏,会稽公主便嫠居守节。
故义隆帝令她入宫,他便好放心,亲率六军西征谢晦了。以中领军到彦之为前部先锋、征北将军南兖州刺史檀道济为总军统帅,陆续出都,溯流西进,一路浩浩荡荡的过去。
这时谢晦也命他的兄弟谢遁、侄儿谢蕊猷与司马周超、参军何承天,留住在江陵。谢晦自己却引兵三万人,令瘐登之为总军,由江津顺流至江口,进据巴陵。谢晦得知前哨探报,知宋兵将至,便屯军候战。偏是霖雨十多天,两军未曾交锋。到了那天天晴,瘐登之用火攻之计,打胜了宋军先锋到彦之的偏将萧欣,夺着了彭城州。谢晦好不快活,复上表要挟宋王,语多狂悖。其实谢晦那时还没有知道檀道济已做了统帅,不日便至。以为道济与他是昔日同谋废立的人,宋主当然不去用他。 哪知道济大军一到,谢晦得了细作报知,不觉惊慌失措,原来他最怕道济的勇决善识。
这日两军接触,江心只见檀字军旗的战船,乘着东风,纵横江面。谢晦的军心早乱,顿时溃败,谢晦便逃还江陵,哪知守城的周超,又归降了宋兵,谢晦忙与弟谢遁,其侄世基、世猷七骑逃出北城。到了安陆,便给该处守吏光顺之擒住,七骑无一得脱,打入囚车,解送至宋营。宋主便班师回都,即下诏将谢晦、谢遁、谢世基、谢世猷,又提监禁在狱的谢嚼,一并押赴市曹斩首。在没有行刑的时候,世基尚吟句道:伟哉横海鳞,壮矣垂天翼;一旦失风水,翻为蝼蚁食。
谢晦听了,便也吟道:功遂侔昔人,保退无智力;既涉太行险,斯路信难陟。
他们叔侄两人吟诗既毕,便伸颈待戮。这时忽有一个少妇,披发跣足,号啕而来。见了谢晦,便双手抱住晦头,且嗔且哭。
谢晦瞋目道:“速即归去,善事夫主!”那少妇只是痛哭不去。
等到行刑官见刑期已至,便劝少妇让开,少妇即与谢晦永诀道:“大丈夫当横尸战场,奈何凌藉都市!”谢晦厉声道:“事已至此,不必多说话了!”话声未歇,只听见一声炮响,行刑的手起刀落,谢晦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