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内,栖流所受伤安置的百姓陆续回家。
二月底,工部尚书褚豫及十几名工部官员因贪墨渎职等重罪被处以革职斩首之刑,其子孙后代终生不得入朝为官。
尚书府家产全部充公,光锦衣卫自尚书府查抄的银两就有百万两之多,更不必说还有一座完全由黄金珠宝打造的地窖。
行刑那一日,菜市口万人空巷,经历过这场堪称空前浩劫的鳌山倾塌,老百姓对贪官污吏的恨意达到极致,臭鸡蛋和菜叶在褚豫等官员身侧堆积如山。
鬼头刀手起刀落,霎时血溅三尺,老百姓莫不举手高歌相庆。
官兵在现场维护秩序,人群中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吾皇万岁,镇北王万岁”,所有百姓也跟着大喊,场面一度混乱,但很快被压了下去。
翌日一早朝堂之上,立刻就有内阁阁臣弹劾镇北王功高盖主得意忘形,有图谋不轨之心。
谢危楼在受任太傅之前,票拟权独属内阁,皇帝在决断之前会充分考虑内阁的意见,但现在有人干预甚至凌驾内阁之上,必然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加之谢危楼任太傅两月以来,朝中拥护者众多,双方难免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内阁抓到把柄,当然要大做文章。
皇帝倒是没有因此龙颜大怒,反而替谢危楼说了几句,皇叔劳苦功高、赤胆忠诚云云。
这时候为表忠心,当然是主动上交一部分兵权,打消皇帝的疑心,不过谢危楼在法场混乱之时,已派人将那带头挑事之人扣押,那人禁不住严刑逼供,很快交代,原来是前朝余孽故意搅弄风云,欲使君臣离心的手段。
画押的罪状及时呈上,内阁总算无话可说。
皇帝将那故意生事的前朝乱党处以当众凌迟,用以震慑,并将清剿乱党余孽之事交给谢危楼来办。
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于他而言,无论是权力还是财富已经达到顶峰,赏无可赏,反倒将乱党的矛头指向了自己,半个月来,遭遇的刺杀已有三回。
虚虚实实,各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镇北王府设了隐蔽的私狱,所有乱党的刑讯都不经锦衣卫的手,由谢危楼亲自审讯。
他在军中多年,对待敌军密探有自己的一套手段,光是那些刑具就已经足够攻破对方心房。
这些人中很多都是精心培养的死士,是人是鬼,不难猜测。
京中想要他命的人太多,十年前尚且如此,今日他位列三公,大权在握,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哪怕龙椅上那位是他的血脉至亲,明面上叔侄亲厚,暗地里捅一刀,谁又知道呢?
他这个侄子,心智和手段从来不逊任何人。
宗室与外戚自古就是皇权的天敌,既需要依靠,也不得不防,当这两大势力超过一个安全阈值,皇帝必然会采取压制和平衡的手段。
先前锦衣卫掌握的褚豫十宗罪的证据,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而褚豫又是皇后娘家人,褚豫倒台对于褚氏也算当头一棒,可见皇帝表面亲和,暗地里打压的手段一样不少。
工部是六部的底层,离政治权力中心最远的部门,而褚豫只是卫国公庶子,皇帝要打击外戚专权,既不能操之过急,又不能打压太狠,拿褚豫开刀最合适不过。
外头腥风血雨,沈嫣在闺中也有听闻,明显感觉出谢危楼这阵子忙了不少。
开始隔日就过来,闹得她整晚不敢入睡,等她慢慢习惯了这人的出现,他又开始隔三差五过来一趟,甚至有一次隔了十日才过来,若不是外头没听到什么消息,她还以为他怎么了。
有一次夜间来时,身上竟然还带着血腥气。
她嘴上不说,但心急如焚,只能就着微弱的烛光给他上药,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为了她的安危,谢危楼也不过多逗留,每次匆匆过来,又匆匆离开,离开前都只让她放心,沈嫣想同他说两句话都不行。
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抓心挠肝之感就这样在血液中夜夜滋长,几乎达到一个姐姐。
直到今夜他走前,沈嫣终于忍不住拉住了他的衣袖。
谢危楼回头,不紧不慢地笑了下,仿佛万事皆在股掌之中。
有一种说法叫“鹰拿燕雀”,她觉得他就是那只鹰,而她是被他牢牢掌控的小小燕雀,身躯虽然属于自己,但心弦早已被他拨得方寸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