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闷哼一声道:“衙内个多月不来,来了你便如此对待么?”
小环闻言身子一颤,俏脸再抬起来时已是雪白:“小环此生皆属衙内,自当竭力奉侍,务要令衙内快意便了。”眼神中已不见了适才的神采和灵动,但微微颤抖的嘴唇却令人窥见她内心的失望和难过。
“得,又说错了!”高强心里这恼火,今天怎么嘴巴就有这么笨呢?不过笨人有笨办法,说多错多索性不说,他忽地站起身来,一把将小环揽在怀里,双臂使劲将她娇小的身子紧紧抱住,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傻丫头,衙内又没忘了你,哭什么。”
“衙内……”小环闻言象是忽然恢复了生机一般,原本木头似的身子活动起来,双手死命反抱着高强的腰,眼泪似断线珍珠一样掉了下来,却说不出一句话。
这一抱便将俩人间的那层冰壁一举打破,高强轻抚着她的粉背,正要再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官人可在这里么?”
那声音再熟悉不过,正是蔡颖!
小环身子一颤,忙从高强怀中用力挣脱出来,将身上衣服略整了整,跑去将门打开,深深万福道:“大娘见礼,小环这厢万福。”
蔡颖换了一身冰绡,初为人妇的发髻梳起在脑后,身后两个使女左右侍立,愈发显得她高贵雍容。她站在门口却不进来,只将袍袖轻掩住口一笑道:“为因官人出外却迟迟不归,妾身这才出来寻觅,今官人既然在此,妾身也不打搅了,官人和小环妹子早点安歇便是。”说着福了一福,转身欲行,忽又回身笑道:“官人下次要来小环妹子房里歇宿,事先也该与妾身知会一声,免得妾身再半夜出来寻夫才是。”说罢再不回头,袅娜去了。
高强听了这两句话心里这别扭,就象吃了个苍蝇一样,心说以前看的那些小说里的人物怎么就没有我这烦恼,王霸之气一放成百上千个老婆都摆平了,自己就两个却还弄得浑身不自在。现在到底该怎么办?蔡颖说什么也是正妻,看她刚才的样子虽说大度,背地里不知怎么想呢,这事坏就坏在自己半夜出来说是去找人喝酒,结果转了一圈跑到小妾屋里去了,再大度的人也难免有想法了。自己倒是没事,小环可是内宅的人,受着她大妇的管制,又没什么得力的人帮她,以后指不定要穿什么小鞋,自己不知多少大事要办,难道还要花这心思?
无奈地摇了摇头,高强对小环说了自己的思忖,小环默然片刻,忽地一笑:“衙内既这等念着小环,小环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左右已是衙内的人,且安心随着衙内便了。”
见她神情平和坦然,显然心结已解,高强点了点头,又搂着她亲了几下,便自回房去了。至于回去之后如何哄得蔡颖开怀,安顿得内宅和睦,则闺中事有不足为外人道者也。
第四卷 东南 第五章 菩提
航船每日疾行,此时正是冬日朔风劲吹之时,那船每日扬起的风帆鼓满,乘风破浪直向东南行去,虽不能如青莲居士那般“千里江陵一日还”,每日行百余里却也寻常,高强趁隙问了船家,得知如此行船二月头里便可抵达苏州城外了。
途中许贯忠在应天府请了一位有名大夫上船来为那落水之人诊治,那大夫一阵望闻问切之后眉头紧皱,说道此人情势甚为凶险,若非仗着底子厚,这时恐怕已经送了性命。饶是如此,只怕生死也只五五之数。
高强见那人躺在床上浑身火烫双眼紧闭,除了微微呼吸外几无生命迹象,情知这大夫说的不假,不过既然人一息尚存,便不能见死不救,当下软硬兼施,先命人抬出百两白银在那大夫面前一放“只须这人医好,便都是你的了”,那大夫刚刚两眼放光,高强随即再将脸一板“倘若医术平庸医不好人,便治你个庸医害人之罪”,这人生的大起大落来得太快,对这大夫而言实在是太刺激了,竟至于伫立当地呆若木鸡,等到高强拂袖转进后舱,许贯忠来牵他去置备应用药石等物时才反应过来。彼时已是汗透重衫,若非许贯忠提醒他抹了汗再出去,则这位名医出去被冷风一吹,所置备的医寒热病的药石恐怕得先给他自己治上一治了,只是常言道能医不自医,这生死之数怕还不及五五。
既然医好医坏生死两重天,对方又是殿前太尉的独生衙内,这大夫情知无可抗御,只得打起精神来随船尽心调治。论起医术来这人却有几下散手,这病人本是人事不省、药石难下的,被他几下针灸倒有点起色,虽然高烧仍旧难退,却不似那般奄奄一息的模样,起码发烧时竟能说些呓语了,至于说的是什么可没一个人能听的清楚。那医生再用些药剂,叫人用筷子撬开病人牙关灌下去,一碗倒灌得半碗,烧也渐渐有些退去的迹象,眼看这条命要救回来又多了几分把握。
此时好风劲送,轻舟已过了大江,转向东去,直趋苏州。这日贪赶路程,本想在入夜前抵达苏州,谁知到晚间下起雪来,漫天都是鹅毛雪花飞舞,夜空更是墨黑墨黑,船老大不敢再走,只好在岸边停船下碇,等待天明了。
这等天气对行人不利,对船上的各位乘客却没多大影响,大不了多加几块炭火,再把丝绵被盖上一床。那张随云却是酒兴大发,说什么趁雪暖酒,围炉对酌,别有一番滋味,拉上船中众人到自己舱中喝酒。这其中陆谦和许贯忠却不在内,前者酒量不宏,上船那日就被张随云给灌的怕了,此后一听到酒字便退避三舍,后者则因那次故意隐藏实力,遭到了张随云这关西大汉的强烈鄙视,认为其酒品不佳,从此拒绝与其同桌共饮,许贯忠也不在意,在舱中关起门来一本古书一壶淡酒,自得其乐去了。杨志本来有些晕船,过了些天便也适应了船上生涯,张随云也把他叫上。
这边高强等几人兴会淋漓,推鲁智深坐了上座,本来论官位是党世英为尊,只是他怎敢坐衙内的上首?死活按着高强坐了次席,自己和杨志依次就坐,张随云坐主位相陪,吩咐两个小厮烫酒,河中钓了几尾鲜鱼,厨下摆布几样小菜,便推杯换盏起来。
几杯下肚酒酣耳热,张随云就看鲁智深是越看越顺眼,这大和尚来者不拒酒到杯干,络腮胡子上酒水淋漓一副豪爽的模样,说话又是地道的关西口音,叫这自小生长关西、近年来寄居太学读书的小伙子倍感亲切,频频举杯劝酒。
只是跟一个和尚如此喝酒终究是不比寻常,恰好张随云对佛法又颇有兴趣,一边喝酒一边就虚心求教起佛法来,想这位高僧形象特异骨格清奇,作风又是这般狂放不羁,更是高衙内这等才子的座师,定然是于佛法妙悟淹通了。哪知这位花和尚或许是有夙世慧根,只是目下绝对没有开窍,任什么佛经典籍是一概不知,又兼喝得几分酒意,遂信口开河乱说一气,若问如来是弥勒的什么人就说是儿子,观音便是女儿,五百罗汉是一众军士,西天诸佛便是如来老家亲戚,只把个张随云唬的一楞一楞,只道是其中另有机锋,自家悟性不够冥顽不灵,与这高僧相比顿显自己鄙俗难耐,心中不禁惴惴,停口不敢再问。
高强在一边听的好笑,这鲁智深的底细他是再清楚不过了,路见不平三拳打死了郑屠,上五台山出家是出自无奈,每日酒肉闹事无人敢管,什么早课晚参一概不作,只怕佛经的字是竖排还是横排他也未必知道,又哪里会打什么机锋了?只是他自己对于佛法精义也所知不多,这上头却不敢献丑,便胡乱劝几杯酒,再说些关西军事,这几人也都算是懂军事的人,前几年宋军对西夏的战事进展又颇为顺利,三言两语间便打得火热起来。
小小船舱中生着熊熊的炭火,再喝到五六分酒意,鲁智深不禁燥热起来,伸手将袈裟扯下,又解开僧袍,敞开怀露出黑黝黝的胸毛,把脚上鞋子一脚踢开,翘在椅子上与杨志划拳,却不料今日“拳风”不顺,一连喝了五六碗,酒意上涌不禁焦躁起来,撸起袖子来把酒坛一拎“冬”的一声敦在杨志面前,环眼瞪起道:“洒家与你划这拳,输了便喝这坛!”
高强等吓了一跳,这坛酒虽说喝了不少,少说还有三四斤酒,真要一口气喝下去可也不是那么好玩的,忙都要来劝,却被鲁智深双眼一瞪,一嗓子都吼回去了。杨志本来是稳重人,可此刻也有不少酒了,常言道输人不输阵,也把外袍一解,跳起来应战。
只是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鲁智深这拳却又输了,忿得在桌子上一拍,二话不说提起酒坛便灌,酒水倾泻而下,淋的他前胸都是,胸毛上挂满了亮晶晶的水珠,这顿牛饮把一桌几人可都看的呆了。
须臾一坛酒便尽,鲁智深将酒坛一掷,党世英正当其冲,好在身手尚算敏捷,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也不好与衙内的师父作甚脸色,却见鲁智深摇摇晃晃地行了几步,一脚把舱门踢开,高强忙上前相扶,却被他挥开了,回身点指道:“洒家去吹吹风,回来再与尔等喝酒!”旋身甩着袍袖便出去了,高强见他酒气冲天,怕有什么闪失,可别闹出李白喝醉了跳江捞月这等笑话来,忙叫舱门处两个亲随去跟着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