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却不唤本座,两个人躲在此间吃独食么?”
不惟杨八桶呆了,石宝也是手足无措,待要说话时,手中碗已被方腊夺了去,就着那碗盛了一碗粥,片时便吃了个碗底朝天,放下碗来便笑道:“好粥!吃了杨兄弟这粥,本座可无以为报,石护法,咱们的盘缠还有百十文吧?且都将了去街市上,买些菜食,再打两角酒,请四邻都来坐一坐,尝一尝。”
杨八桶扑通便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直批自己的脸颊,石宝不待方腊吩咐,赶紧上前强拉了他起来,责了几句,从身上掏出铜钱来交给他浑家去置买酒食了。
杨八桶也吃了粥,将俩人又让到堂屋,自己掩了门,垂手站在一旁等着。方腊先问了些家常里短、教众事务,便问:“那新上任的提举应奉局高强近日如何?”
第四卷 东南 第一〇章 赤佬
方腊听罢杨八桶的禀告,低头沉思了一会,便向石宝道:“石护法,你既然主张与那高强接触,现今可有什么成法?”
石宝见教主动问,不敢怠慢,先在脑子里想了一番,才一字一句地道:“禀教主,以属下看来,那高强虽说出身膏粱,却也知民间疾苦,与属下又是老相识,就由属下引领教主前去与他相见,想来不至于闭门不纳。”
方腊轻摇了摇头:“石护法,这求见一节诚如你所言当可通过,见到那高强之后又如何?本座此次来是因你力荐,才要看看与这高强能否结盟,现下此间的情势已见明朗,那高强娶了蔡京的孙女为妻,又顶了朱缅的应奉局提举位子,想来是极受蔡京信任的,你看他上任以来,苏州地面的军将几乎全换了东京来人,难说对本教有什么意图,在此情景下盟议还可行么?”
石宝忙道:“教主顾虑的是,只是属下以为,正因目下敌我难明,才更要与高强接触,若能与其结盟,以他背靠当朝相公和殿前太尉的背景,当可比那一方豪强的朱缅更有利于本教大业;即便出现最坏的情况,这高强确实是要对本教不利,则事先查知以后亦可预为之备,不至于事起仓促措手不及。因此这高强是必要见上一见的。”
见方腊点头微笑,石宝信心大增,随又道:“至于与那高强如何交涉,属下以为,帮源银矿之事既然在东京便已交托给他,可以久无下文的名义向其探询,就便试探其对本教的观感如何……”
方腊本来一直是默不作声地听着,忽地插言:“石护法,你去过东京,与那高强也见过面,据你观察,其人是何许人物?”
石宝一愕,回想了一下道:“属下在京城日短,事先又不曾留意此人,因此并未详细探察。不过适才杨兄弟言道其有绰号叫做‘花花太岁’,近来又颇有文名,看来是个风流好色之徒,在京城时出手相救天定和属下等时却又是一副义气深重的模样,其众能在京城众多军士的包围中轻松将属下等救出并送出城,可见其人颇有雄才,此人决计不可小视了。”
方腊点了点头,忽笑道:“听你这么说法,本座却有个想法,此番与高强接触议盟,本座非到万不得已并不出面,由你和金芝全权与他交涉,如何?”
石宝吃了一惊,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连连摇手道:“不可不可!教主,那高强出名的好色之徒,金芝这样的好闺女落在他眼里哪还能轻易放过了?此事决计不行,望教主三思。”
方腊摇了摇头道:“石护法,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来问你,高强在京城与你等见面时是单身,现下可还是么?他的正室又是谁?”
石宝闻言先是怔然,既而恍然:“属下明白了,那高强现下娶了蔡京的孙女为妻,那大户千金想来未必肯接纳咱们民间女子进门,高强就算对金芝垂涎也未必敢真个下手。”
方腊点头笑道:“不错,不过这等膏粱子弟居心叵测,明娶不行恐怕会暗中下手,这就要请石护法你从旁照拂了。此事明里是金芝出面,实则由你主持,万望石护法以本教百万教众和圣地安危为念,成此大事,方腊这厢先谢过了。”说着站起身来,转到石宝面前就要下拜。
石宝大吃一惊,教主他是不能搀的,忙抢先拜倒,连声道:“教主使不得,使不得!石宝蒙我教和教主厚待,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这等教中大事自然要尽心竭力去办,教主只管放心就是。”
方腊不由分说,向他拜了四拜,石宝还了四拜,俩人相搀而起,把臂而视,方腊将石宝的肩头重重握了握,语重心长地道:“石兄弟,这便请传讯回帮源去,叫元觉大师护送金芝来此。我明日一早便赶回杭州去,朱缅那厮既已决定与我教结盟,其间条款等事千头万绪,杭州必须由我主持大局,此间的千钧重担都在你一人肩上,你好自为之!”
石宝浑身热乎乎地,只觉有用不完的气力,这时候方腊便叫他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那也是二话不说就上了,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教主只管放心,都在石宝身上!”
这时门外忽然喧嚷起来,石宝开门去看时,原来是杨八桶的浑家去街市买了酒菜回来,还顺手带了些果子,正在那里散给街坊孩童,因此喧嚷。石宝一闪身出来,方腊也跟着出来,杨八桶本就在门口坐着,一面做活计一面把风,见俩人都出来了,便把手中作了一半的木桶丢了,忙前忙后地张罗饭食酒菜,小巷的街坊都闹哄哄地赶来,有的提一瓶酒,有的拎两斤肉,没酒没肉的也弄些汤汁,各自掇了长凳短桌,就在杨八桶家门前摆开流水席来,你请我让倒也热闹。这里附近住的都是些穷苦人,辛苦一年也未必有几天清闲好日子,这一日难得有杨八桶的远房亲戚来请客,大家伙轮着来端着碗给方腊敬酒,虽然人多酒少,掺水掺的几乎已没有酒味了,不过却个个喝的兴高采烈,方腊还扛起一个三岁大的童子来笑闹,一群人直闹到月上中天方散。
次日一早方腊起行,石宝送到城外,俩人正要告别,忽听鸣锣喝道之声,跟着一队军士吵吵嚷嚷地冲出来,口中呼喝连声,将路上百姓都赶在一边。方石二人不知何事,便杂在人群中观望。
顷刻,城门洞里一队人马开出来,一色的红色军服,无数旗幡猎猎招展,身上盔明甲亮,手中兵刃耀眼生辉,奔跑而过时带起烟尘无数,望去甚是雄壮。石宝正在道旁手打凉棚观看,忽见两面大旗从门中撞出来,迎风一立时,左边用小字写着“东南第九将、苏州驻泊司”,月亮白里大书一个“党”;右边则写着“提举东南应奉局”,旗上大书一个“高”字。
石宝精神一振,忙向方腊道:“教主请看,右边旗下的便是那高强了。”
方腊闻言遽然一惊,忙踮起脚尖张望,只见大旗下闪出一员大将,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碧绿色蜀锦战袍,腰间一条金带围束甲丝绦(甲胄太重,衙内穿不动,系一条丝绦充数),足蹬一双虎头战靴,鞍桥上斜挂一支大枪,望去倒也威风。
再往脸上看时,见这弱冠青年五官尚算端正,二目也有神采,只是这般奔出来时自我感觉过于良好,一脸的得意洋洋,顾盼自雄,未免过于轻佻了。
方腊鼻中一哼,向石宝道:“石兄弟,这就是那高强么?果然是一副纨绔膏粱的模样。”
石宝正要答应,就听身边一片惊呼,忙伸头去看时,原来是高强得意忘形,伸手向两边的百姓打招呼,哪知那马忽然作了个虎跳,他措手不及,险些从马上摔下来,好在练了近一年的武艺,不说上阵杀敌,身手还算矫捷,仓促间两手紧抓鞍桥,一脚紧扣在马镫里,玩了个蹬里藏身,过了会才翻上来,倒露了一手,除了头上金冠有些歪斜以外倒也不太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