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振玉焉头耷耳,转身跟周鸿音小声抱怨,周鸿音为了哄闵疏开心,又当个笑话讲给了他听。
闵疏觉得丢人现眼,当天梁长宁半夜翻窗进来,表面上说是想来闻闻茉莉花开了没,最后闻着闻着就坐到了闵疏的床边,还叫闵疏往里挪挪免得等会儿压到他头发。
他一边说:“安之,你怎么头发也有茉莉的味道,是不是沐浴的时候暮秋往热水里泡了花瓣……算了,我闻闻就知道了……”一边不动声色地接近闵疏试图闻他的脖子。
本来闵疏睡得迷迷糊糊,梁长宁即将要得手。可惜他一时嘴瓢,问了句:“周鸿音白日里来找你做什么,准没安好心……诶压着你头发了,再让点位置给我……”
闵疏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抬脚把他踹下了地,用个布枕头外加一个梨子砸出了门。
自此,梁长宁再也没见闵疏晚上睡觉开过窗。莫说开窗,梁长宁还听到闵疏私下里叫暮秋把床帏都用针线缝死,最好蚊子和梁长宁都进不去。
梁长宁怒而派人调查,黑来砚和张俭都不敢吭声,哪有自己查自己的道理嘛。只有辛庄为了涨月薪——他看上了胭脂铺腊梅味道的脂膏,听说对冻疮有奇效,早年张俭和他在雪地里冻伤了脚,每到落雪就发作。辛庄想买脂膏,可人家胭脂铺堪比千金阁,一盒脂膏三两银子,辛庄想买二十盒。
于是辛庄铤而走险,向梁长宁检举了这个地下赌场。
梁长宁一网打尽,全他娘的都罚到西大营去跑操!
只有暮秋因为拒绝了闵疏缝床帏的荒谬要求而逃过一劫。陈聪和辛庄则被大大加赏,一人奖励了二十盒腊梅味脂膏。
辛庄高高兴兴捧着脂膏送去了西大营给气喘如牛的张俭,张俭拷问出缘由,气得差点吐血,黑来砚拱火,潘振玉倒是很高兴,他觉得陈望山怎么也得分自己两盒吧……
他回去问陈聪,陈聪诧异:“你要那个干什么?你长冻疮了?我已经全送去给闵大人了,你早说想要,我就给你留一盒。”
“闵大人也没长冻疮啊!”潘振玉仰天长叹,“咱们俩才是好朋友吧!”
“闵大人用得着啊……”陈聪改口,说:“以后用得着。”
潘振玉不服:“闵大人好吃好喝养着,还没入冬就又是银丝炭又是羊皮靴,他以后也不会长冻疮!是我!我在塞北吹风淋雨,每到了冬天,匈铎来犯,我就要埋在雪里打伏击,又没有军饷,我只能穿布鞋,一口火里烧含在嘴里舍不得咽。寒冬腊月哟,我像个落汤鸡……”
二人拉扯未果,遂双双退步和好。
而张俭还在西大营跑步,他和黑来砚被翻倍惩罚,已经跑到口吐白沫。
话虽如此,但闵疏还是忍了,他跟陈聪谈论暨南粮食的调运时,偶尔话题偏到这上头来,闵疏没忍住,吐了口苦水:“长这么大没见过他这么难缠的人……你不知道,有时候觉得对付文沉都比应付梁长宁轻松。”
陈聪说:“或者你到我这里来住,院子么有的是,只是你若是搬出来,外头怕是以为王府里内讧,这关头不好打人眼……”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闵疏一遍算账簿,一边打算盘,叹气:“老师走后,总觉得对梁长宁有所亏欠。先前不知道他也是老师的学生,我只是老师的半路学生,没有回报老师,反而叫他操心许多。老师一心辅佐梁长宁,把他视如己出,我也得顺着老师的路去走……”
他顿了顿,停下了拨算盘的手指,低声说:“总觉得老师还在,我对梁长宁多一分耐心,就好像老师从前对我多一分耐心,我知道这样没有道理,可是我与他也算是同门师兄,怎么好兄弟阋墙呢?我小时候还挺仰慕他,总觉得他战功赫赫,是年少成名。如今发现他也不过是个泼皮无赖,和那些在地上打滚要糖吃的顽童有什么区别?他还比人家年长些!真要算起来,他还早就当爹了!”
陈聪忍不住道:“这也能算?”
闵疏说:“怎么不算,严瑞比他大好几岁,可严瑞在这个年龄,不也有嫡子了吗?!”
“诶,是个女儿。”陈聪难得市井论嘴,说:“严大人家的千金可是乖巧懂事,今年也七八岁了吧……什么时候生辰?我那日在珍宝坊遇见个玉佩,荷花彩蝶的纹样,料子也好。买了之后又带不出门,黑来砚他们都说女气,我想着,送严大人的千金正正好。”
“我手里头没什么好东西,”闵疏思绪良久,说:“要么去梁长宁库房翻翻,他好货多。”
第92章厚积
朝堂上不再是三足鼎立,茂广林的死打破了党派平衡,多日以来,纷争的重点已经从镇压学生逐渐变成了平息学生怒火。
文沉无法再与梁长宁分庭抗礼,文容那一箭射穿的不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更是世家多年的伪装。
闵疏站在阁楼上,从这里能看见恢弘的朱红宫门,外头全是白袍书生。折子和谏书根本传不过来,没有人敢做主驳回上书,因为学生们有一腔孤勇,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他们跪了多久?”闵疏问。
今日梁长宁上朝去了,只有陈聪和闵疏在一块。陈聪说:“从茂阁老去后,一直跪到现在。”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点。”闵疏喃喃自语,又突然转身,说:“宋修文呢?我前日告诉梁长宁我要见他,他今日有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