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休在将轮椅交给唐钤前,俯(下)身对唐岑耳语道:“或许下一次,你可以再和我说说姜妍的事情。”
唐岑低着头,看着被自己揉搓得通红的手腕,眼睛突然泛起一阵酸涩。他抬起头,堪堪将眼泪逼回去:“好。”
第23章
何休再一次见到唐岑,和他谈起姜妍的事情,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比起那天去墓园之前,唐岑的脸色看起来更憔悴了几分,让何休看了不免有几分担忧:“你还好吗?脸色看起来很糟糕。”
“不碍事,只是这几天没睡好。”唐岑笑着摆了摆手,三十六岁的人笑起来时眼角已经开始出现了浅浅的皱纹。
作为唐岑的心理医生,何休自然知道唐岑这两天没有休息好。在他来之前,唐岑的主治医生已经将这两天的情况全部告诉他了。
他推了推眼镜,温声问道:“是因为姜妍吗?”
“嗯……”唐岑的声音微若蚊鸣,他微微仰着头,盯着空中飘浮着的在那一点点亮光之中若隐若现的细小尘埃,眼里流露出了怀念而向往的神色。
唐岑很喜欢待在昏暗的房间里,何休猜想大概是因为黑暗能给他带来安全感,所以在唐岑的病房里,不管是窗帘还是灯都只会打开离他比较远的一半。
何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病房陷入了沉默,唐岑盯着空气出神,而何休打量着他。
过了很久,或许也只有几分钟,何休忍不住打破了这份寂静:“唐岑。”见唐岑闻声回头盯着他,他才问道,“你还记得十多年前的姜妍是什么样的人吗?”
唐岑一怔,低下头喃喃道:“十多年前的……姜妍吗?”
十九年前,刚分班的唐岑和姜妍成为了同桌,那个时候的姜妍和照片上的一样爱笑。
虽然同桌了小半年的时间,但至少在唐岑出国以前,比起前后桌的同学,两个人的关系一直都是不近不远的。
唐岑最初觉得姜妍是个很奇怪的女生,她从不请教唐岑或者其他人学习上的问题,也从不邀请别人参加任何的活动,但偏偏又是个滥好人,她对周围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要打水吗?”
最开始的时候,姜妍只是顺手帮前桌的舍友打水,但久而久之,周围的人都习惯支使她。
唐岑最初还拉不下脸皮让姜妍一直帮忙,但他的课间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占用,周围的人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姜妍的帮忙,所以唐岑最后也没有再推拒。
每一个课间唐岑都看着姜妍拿着自己和其他人的水瓶,穿过长长的连廊,去到另一端的开水房里接水,再抱着一堆装满了开水格外烫手的水瓶回到教室。
“唐岑,你在看什么?”前桌的女生在姜妍抱着水瓶出门时就拿着练习册转了过来,她顺着唐岑视线回过头,正好看到姜妍的背影。
“你在看姜妍?”女生用练习册挡着自己嬉笑的脸,“那个怪胎有什么好看的。”
唐岑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低着头写着什么:“没什么。”
怪胎。
是的,在唐岑出国以前,他和其他人一样,都觉得姜妍是个怪胎。
在唐岑的记忆里,姜妍好像对什么事都不上心,成绩的好与坏,老师的印象,同学的评价好像都和她没有关系。自知平庸的她总是没心没肺地笑着,热心地对待每一个人,曾经毫不知情的唐岑也默默地嘲讽着她,又羡慕着。
但谁都不是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无忧无虑。
唐岑原本以为他出国之后就很难再与姜妍有什么联系,但没想到有一天姜妍会主动来找他。
在唐岑留学的第七个月,在出院后的那段时间,他和姜妍才有了更深层次的交流。也是直到那个时候,唐岑才顺着姜妍主动展现给他的裂口,扒开表面那层名为“怪胎”的皮囊,彻底了解姜妍这个人。
“她突然给我发了消息,打了很长的一段文字,说了很多很多,但无非都是些抱怨的话。我一开始觉得奇怪,但因为那个时候正好是高三,我就没在意。”唐岑记不太清陆晟的事情,却把姜妍与他相关联的一切都牢牢刻在心上。
何休注意到,唐岑提起姜妍时总会握着自己的手腕揉搓着,即使手腕揉得通红也不松开。唐岑靠坐在床上的姿势看起来格外地平静,但何休却从他指尖细微的颤动看出了他的不安。
和姜妍的过往大概还要讲很久,何休担心唐岑弄伤自己的手腕,他伸手握住了唐岑不停揉搓的那只手,很轻松地就将瘦骨嶙峋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唐岑感受到从何休手心里传来的热度,诧异地看向了何休,但何休只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没有松开手:“后来呢?”
“……”唐岑试着往回抽了抽手,但何休握得紧,他只好作罢。何休的手很温暖,久违的被手掌包裹的感觉让唐岑惶恐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隔了一会儿她又发了一条,说她发错了。但是我已经看到了,就算是无意的,我也没法做到心安理得地窥探别人隐私,所以我和她说没关系。”
唐岑回想起来,那个时候自己对姜妍,大抵还是有偏见的。
“那天她没有再说话,那个时候她那边已经是深夜了,我也没有再给她发消息。”唐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上头布满了错乱斑驳的掌纹,“结果隔了几天之后,她突然问我可不可以陪她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