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道比霜雪还要皓洁的白,竟然是霍砚。
她从未见过霍砚着白袍,乍一看,一身素白也衬他,他站在日光中,夕阳的余晖簇拥着他,光晕为他添了几分飘飘欲仙的神性,像落入凡尘的仙人。
白菀的记忆还停留在水漾她们义无反顾地迎着辽人的刀剑直上,拼了命地喊她快跑,猩红的血迷住了她的眼,她听话快跑,只想着快些找到他。
她望着霍砚的背影,那些沸腾的热血和恐慌,渐渐平寂,眼底不受控制地流出泪。
她没有看错,他真的来救她了。
霍砚似有所觉,侧头转过来,见她醒来正要说话,接着就瞧清她氤氲满脸的泪痕,眉心一皱:“怎么跟孩子似的,睡醒了还哭?”
他在床边的绣凳上坐下,温柔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搭上她的脉。
白菀没注意他的动作,只盯着霍砚不错眼,半响动了动嘴:“水漾她们呢?”
她这才听出自己声音又沙又哑,甚至带着哭腔。
霍砚抬起头,凝视着白菀蹙起的眉头,看着她眼里欲落不落的泪,收回手给她斟了杯茶:“死不了,娘娘不如操心操心自己。”
白菀被他托着上身扶起来,他还特意在她背后塞了个秋香色的引枕。
她起先还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见他端着茶碗来喂她,白菀正要伸手接,却发现她双手疲软,完全抬不起来。
她有些迷茫地看向霍砚。
霍砚见她察觉,翘起的唇边带着些讥笑:“可真好,娘娘如今动也动不得,走也走不了,可不就应了咱家那句,打断了手脚关起来?”
他一边轻手轻脚地给她喂水,一边又说些不中听的话,如他这个人一般,像个裹挟着万年寒冰的刺猬,好不容易融化了外头的坚冰,还要提防被他身上的尖刺扎个遍体鳞伤。
但融化坚冰,拨开尖刺后,穿过一层薄薄的外皮,就能看见软得不可思议的心脏,里面凿了个鲜血淋漓的窟窿,放着个白菀。
白菀别开脸,眼里满是剔透的泪花,她瘪着嘴,眼尾耷拉着,有些委屈的样子:“明明是你撵我走的。”
她喑哑的细嗓刮擦着他耳膜,眼眶红红的,脸色又惨白,他好容易给她蓄养的血色,在动静间淡退。
那样可怜,又那样脆弱,跟个琉璃娃娃似的,一碰就能碎裂成千百块。
霍砚心下的窒痛又开始如滔天巨浪般涌来,牵动他自虐受伤的内腑,一口血涌上喉口。
他不动声色地将满口血咽下,就着白菀用过的茶碗饮了口茶,压下口腔中肆虐的腥甜。
白菀望着面无表情的霍砚,眼眶瞬间又红了一圈,蓄在眼里的泪珠滑落:“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是被他们阻拦罢了。”
他的冷漠,将她心里的委屈放大到了极致,辽人围追堵截,几次命悬一线,水漾陈福他们一个个义无反顾地赴死,她忍了这么久,憋了这么久的眼泪,终于溃堤。
霍砚心尖都在发颤,他忍了又忍,才迟疑着向白菀伸手。
可那只手才伸出去一半。
“你就是个不详的孽种,所有和你有关的人,有牵连的人,通通都会不得好死。”
霍砚垂眸敛下眼中所有的情绪,伸出去的手也迅速往回缩。
在他将手彻底收回来的一瞬间,冰凉指尖被一团暖意包裹。
她才睡醒,周身温暖柔软。
白菀拉着他的手,顺着他的指尖一点一点挤进他冰冷刺骨的掌心。
他手心太冷,冷得白菀倒抽一口凉气,但她仍旧不肯抽手离去,身影摇摇晃晃地往他怀里歪。
霍砚下意识迎上去,便被白菀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白菀空出来的另一只手,牢牢抱着他,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温暖他一身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