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敏为了能在学生心里不输原来那位班主任,一直对班里的大事小事都特别上心,今天特地带来一包化妆品,准备上台前给班长跟贺繁捯饬捯饬。
然而她虽然岁数不大,对于化妆的审美却还停留在七八十年代,三下五除二就把班长的脸画成了猴屁股,脑门上还点着个红点。班长原本还期待化完能美成偶像剧女主角,结果一照镜子直接傻眼,到处问同学借纸巾擦脸,说什么也不肯就这样上台。
嚯嚯完了女同学,张丽敏自我感觉良好,又把贺繁叫了过去。刚给他抹上一点粉,发现她的粉还没有贺繁本身的肤色白,反倒显得脏,就给擦掉了。
拿出根眼线笔,手一举到贺繁脸上,对着他尖尖的眼角和细窄开扇式的双眼皮,笔往哪落都觉得多余手,又放下了。最后只拿手指尖在口红上蹭了下,往贺繁嘴唇上点了点,就算把他的妆化好了。
江代出上了趟厕所回来,听说张丽敏给班长化成个大花脸,正在给贺繁化,吓得拔腿就要去阻止,被管纪律的老师拦着不让过去。贺繁听着他的声音转过头来,江代出一见有惊无险,这才放心地回班级队伍里坐下。
随着开场的音乐声响起,校长拿着话筒上台致词,六一联欢会正式开始。
表演顺序是由低年级到高年级,从一班到三班这样依次上场,因此他们五年三班的表演排在很后面,是倒数第七个。
由于低年级的学生年龄太小,节目内容相对有些无聊,但本着尊老爱幼的传统精神,小同学表演完后还是收获了一片热情鼓励的掌声。
到了三年级,节目质量逐渐提高,但大家已经在小凳子上蜷得腰酸腿麻,男生们开始不住地摇晃抖腿,女生则互相靠得东倒西歪,掌声也懒懒散散显得越来越敷衍,直到五年级“锅炉厂小张惠妹”上台才又坐正了些。
果然她嘹亮的歌喉一响就把操场上昏昏欲睡的观众叫回了神,而接着二班双胞胎的舞蹈又让大家眼里重新有了光。
姐妹俩穿着孔雀样式的舞蹈服,头上戴着孔雀翎一样高高竖起的羽毛头饰,一出场便引得台下气氛沸腾,俨然就是小明星一样的存在。
她们的舞蹈也不出意外地赏心悦目,结束后台下掌声如雷贯耳,让表演排在后面的班级感受到了压力。
不过对于五年三班的同学来说,这种落差带来的对比冲击从一年级持续到现在,早就由窘迫到习惯渐渐麻木了。
小孔雀们款款地步下台阶,五年三班的节目紧接着拉开帷幕。
大红脸已经擦干净的班长穿着淡紫色的连衣裙从容上台,她长相并不出众,但走起路来马尾一甩一甩,气场十足,声情并茂地诵读起了汪国真的《热爱生命》,虽说是个凑数的节目,表现却可圈可点。
江代出没怎么认真听她的朗诵,目光始终落在舞台边候场的贺繁身上,看着班长结束后他抱琴上台,慢条斯理地调整位置和坐姿。
台下许多人从没见过大提琴,眼前一亮地伸长脖子朝台上打量,见持琴的男生准备完毕,同主持人交换了个眼神,报幕声便从话筒中响起:“下面请欣赏五年三班贺繁同学的大提琴演奏——发如雪。”
音响里传来音乐的前奏,江代出提着一口气,看贺繁低头端坐着,右手握着琴弓,左手虚搭琴弦,等待落音的时机。
同江代出一样屏息凝神的还有台下观众,随着周杰伦开口唱第一句歌词时听见了琴音响起,严丝合缝地并入耳熟能详的曲调。
有几秒钟的时间,台下骚动转为鸦雀无声,每个人脸上都是惊艳赞叹的神情。
低沉浑厚的琴体共鸣声将中式旋律奏出一种独特的绵延质感,婉转悠长,搭配歌者含蓄的咬字与声线,仿若讲述着一个如泣如诉,深情缱绻的故事。
当贺繁的演奏进入副歌时,台下有人按捺不住跟着唱了起来。
以这首歌在学生间的高传唱度,台下歌声一时间以燎原之势蔓延开来,嘶喊的,走调的,什么唱腔都有,贺繁却丝毫不受影响,神情专注地挥弓把弦,随着歌声将曲调推入一个又一个高潮,非台下人声所能压得住。
台下有人对演奏者充满好奇,互相打听道:“这个男生是谁啊?好像没见过。”
有略知一点的同学替他解答:“五年三班新转来的,和他班体委挺熟。”
又有人补充:“好像是他班体委的弟弟。”
“叫什么来着?”
伴随台下哗然激烈的讨论声,五年三班有人喊起了贺繁的名字,一听就知颇以他为傲。
“贺繁!”
第一声喝彩一出,五年三班的欢呼便一声高过一声,引得观众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们班。
江代出早就站了起来,见有人将目光投向他,指了指台上又指了指自己,高扬着下巴得意地显摆:“厉害吧,那是我弟!”
随着音乐进入尾声,贺繁的琴音为歌者留白,在结尾前停了下来,而他始终低眼垂眸,直到结束才起身抬头向观众致意,引得更加热烈的呐喊与掌声。
“贺繁!贺繁!”
叫好声一波接着一波,没一会儿,呼喊中便夹杂起了小学生匮乏词库中最常用的“最棒”“无敌”之类的尴尬字眼。连张丽敏都忍不住起身跟着孩子们的节奏拍手,虽说这只是课外活动,不计入教师的业绩评估,但也是她当上这个班班主任以来最给她长脸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