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莉在她父亲之前洗了澡,现在正舒服地裹在毛绒绒外套里,从刚才湖面上的寒冷里缓过劲来,餍足地回味着钓到人生中第一条鳟鱼的兴奋。七点钟他们要去旅馆吃晚餐,但是现在还没到时间。
在听到浴室里传来水声之后,她才掀起床垫的一角,拿出藏在下面的电子书。她把电子书揣进怀里,戴上羊毛帽子悄悄出了门。门外暮光熹微,吹来的风也带了一丝寒意。她一直走到码头,水面上一个小小的眺望台上有一张长椅,望台旁的草坪周围有一圈小小的太阳能灯,现在也已经开始微微发亮。这里是个背风处,她可以在这里不被打扰地读一会儿书。
她坐在长椅上,点亮了Kindle,上一次读到的那一页内容出现在屏幕上。有小狼的嚎叫声从山间传来,光线已经很黯淡了。不过没关系,她的电子书是有背光的。
她和他说孩子是他的。
这没能让他停止性侵她,但是确实让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残暴地伤害她了。她突然意识到他也是有自我的,一个可以利用的弱点——他想要看到“他的”孩子出生。他对自己的弱点感兴趣,所以认为她的怀孕是有价值的,这也让她有了反抗的筹码。
她甚至有想过他会不会让自己活下来,至少活到孩子出生的时候。这种想法让她看到了求生的希望,重新点燃了自己逃走的决心。
但是在一个漆黑的清晨,当万物都还沉睡在冬日冰冷的寂静中时,这个成年男人走进她安身的小棚屋,告诉她,他的父亲从来不允许自己射杀怀孕的猎物,但是他一直很想尝试一下这种感觉。在野外追逐它,把刀子捅进它的身体,在它的肚子上剖开一个口子,扒开,然后看着幼崽的脚从子宫里伸出来。
她突然就懂了,为什么他会停止伤害他,以及他肯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安然长大的原因……
一只猫头鹰在树枝上轻轻号叫。
托莉抬起头来。
枯叶掉落在草坪上,沙沙作响,湖边的芦苇好像在风中絮语。天色渐渐朦胧,四周的景物在昏暗的暮色中都变成了奇怪的形状。她朝着快要消失的日光偏了偏身子,正要开始继续读下去的时候,河岸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拿着飞钓竿的男人。她吃惊地吓了一跳。
他在她下方的水边停下来,挥杆抛出长长的鱼线。他蹬着一双涉水长靴,夹克外面还穿了一件钓鱼背心,压低的棒球帽遮住了面容。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抬头看向这边。
托莉僵住了。
之前读过的那些句子闯进了她的脑海。
他又一次挥杆,任飞饵顺着水流上下漂浮。但是却突然感觉旁边有什么东西,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他缓缓转过头,河下游五十码的地方有一个男人站在水里,看起来就像是森林幻化成的幽灵一般。他竟然没有听到任何他接近的声音……
“抱歉,我没想到会吓到你,”那个男人说着沿着水边朝观景台走近了一点点。托莉还是看不清他的脸。
“书好看吗?”他朝她手中的电子书点了点头。
“额……还行。”她抬头望了一眼他们的小木屋,这里还在小木屋的视线范围之内。山间传来的狼嚎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从长椅上站起来,但是那个男人背对着她摆弄着自己的鱼线,没有往她这边看。她盯着那个背影看了一会儿,他的垂钓技术比奥莉薇亚还要好,挥杆的动作像芭蕾一样优雅流畅,就连沾了水的鱼线垂下的角度和溅起的钻石一般的水花都是那样的好看。
好奇心盖过了谨慎,托莉走下观景台窄窄的台阶,抓着电子书一点一点靠近了水边。那个男人再一次挥杆,几乎难以察觉地稍稍走远了一点。他退到河岸里面靠近树林的地方,眼睛盯着水面上的飞饵,握着钓竿的手纹丝不动。一只猫头鹰又轻轻号叫了一声。
“我看到你在那只船上了,抓着那条鱼,”他开口道,“我那时候在湖中心远一点的浮筒上。那条船上的应该就是你们吧。”
“那条鱼是我们的指导奥莉薇亚钓到的。我只是负责把它拉上来而已。”
“好吧,不过把它拉上来和让它咬钩一样不简单。”
他翘起自己的鱼竿,有鳟鱼上钩了,鱼竿的顶部弯曲得很厉害。她的心开始扑通直跳,走近了一点看着,自己捉到鱼时兴奋的感觉又一次回到了她的身体里。一条肥硕的鳟鱼跃出水面,落下去的时候在水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
“好大一条!”她惊叫道,“力气也不小。”
他一声不吭地操作着手中的鱼竿。他先是任它跑掉,潜到深水区,让它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然后来来回回,最终在它筋疲力尽浮出水面的时候把它拉了上来。
“就是这样?”她难以置信地咕哝道,“你只是把飞饵抛出去,然后,‘砰’,立即就有鱼上钩了?”
“都是这个时间的功劳。”他指了指湖水。“看到水面上聚集的那些飞虫了吗?还有那些为它们而疯狂的蝙蝠,像疯了一样冲过来捕食。”
托莉在薄暮中仔细眨了眨眼睛。她都没有注意到那是一群蝙蝠。太小了,就像是一群掠过的燕子。
“这样的行为——通常也意味着冷空气就要来了。要变天了。”
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一个银色的小工具,然后用那个东西在这条鳟鱼的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那条鱼停止了挣扎,托莉惊呆了。“你杀了它。”她喃喃道。
“没错,这就是我的晚餐了。”他把手指插到鱼鳃里,把它提出了水面。“正好是一个人的分量。”
她咽了一口唾沫。
“所以,刚才在船上的是你和你父亲,还有那个指导奥莉薇亚,是吗?”他问。
“对。”
“你们经常到这儿来钓鱼?每次都请这个指导吗?你了解她吗?”他说话的时候专注地看着她,但其实她依然无法看清他藏在棒球帽阴影下的面容,也看不清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