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儿拎着食盒憋了一肚子气到了上房,迎面遇到钟伯。钟伯看了她一眼,她只得把气咽了下去,重新挂上笑脸。
不过串儿一看到房间里火炉旁坐着的小姑娘,脸上挤出来的笑不由就真了,小姑娘虚虚弱弱的,看见她就是一个怯生生的笑,笑得串儿也只想跟着笑。
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娃娃,很想带回家给村里人都看看,这么俊的娃娃!
串儿揭开食盒,端出馒头来,心里又开始气厨房里那些净想着揩油拿好处的婆子。
小姑娘看了一眼热腾腾的馒头,手指扣了扣衣角,睁着大眼睛瞧着陆家大公子,瞧得陆子期一挑眉,冷声道:“要吃就吃,看我做什么!”
钟大娘赶紧道:“吃吧,就是给你吃的!”喝了粥好一会儿了,大夫说了,可以吃些面点了。
显然小姑娘已看出陆子期是这里的主子,她先对钟大娘笑了笑,小手动了动,又看陆子期,喊了声:“哥哥,我吃了。”
声音又软又甜,别说串儿和钟大娘,就是一旁常年肃着脸的钟伯都忍不住对小姑娘挤出一个足够温和的笑。
陆子期对上了小娃娃干净的大眼睛,只说了一个字:“吃。”
小姑娘两个小手立即就抱起了馒头,狠狠咬下去一口。看得串儿在旁边都觉得馒头真香,跟着钟大娘端着杯子不时提醒“慢点”“今儿不能多吃,明儿还有”。
小女孩明明饿得很了,吃得也很急,可即使这时候,都一口是一口,嘴里含着东西时绝不说话,只待咽下去,有问必有答,难得的小小年纪流落在外,还是落落大方。
钟伯看了钟大娘一眼,确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孩子,这是给拐子拐出来了。
可惜孩子还是太小,又给吓狠了,很多话问她,孩子都只是摇头,轻轻答一个记不清了。
看着差不多,钟大娘就把馒头收了,孩子明显还想吃,可也是乖乖的松了手,听话得很。
陆子期盯着前面火盆,突然道:“钟伯,你看好这孩子,有人找来,也核实了再让领人。”交待完,他顿了顿,似乎再无其他话可交待,他看向了钟伯,慢慢道:“我有事,要出门。”
钟伯只觉心里不安再次扩大,他强笑了笑:“都这时候了,眼看天都要黑透了,雪也没停,少爷去哪儿?等明儿雪停了再去吧。”
陆子期只说了句:“天黑雪大,正合适。”就已起身。
做什么就天黑雪大正合适了?
钟伯心急却再找不出话来劝,少爷从来都不是好说话的。别看钟伯这么大年纪,有时候少爷一个眼神,也让他心悸。都说外甥肖舅,钟伯总觉得少爷不像陆老爷,不像夫人,像极了夫人的二弟——少爷那个从未谋面的二舅,明明俊朗公子,行的却都是阎王罗刹事。想到那人,钟伯打了个寒噤。
此时见大少爷云淡风轻要出门,再看外面大雪不停地冻天寒,钟伯只觉心突突跳,慌极了。十三岁的少年人已经很高,此时只是清清淡淡瞥过来一眼,钟伯满肺腑的劝是一句也说不出。
刚起身的陆子期却觉得自己冰凉的手一下子被一双软绵绵的小手拉住,他回头对上了突然靠近拉住他的小姑娘,小姑娘一边还架着给她找来的拐。
她仰着头,眼睛忽闪,明亮。
“哥哥,外面冷,特别特别冷。”
钟伯赶紧去看陆子期,希望能把他留下来。
陆子期的目光平静,顿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怕冷。”
“黑呢。”小姑娘望着他。
“我不怕。”
小姑娘声音带上了哽咽:“可我怕呀。哥哥走了,我怕坏人要把我抓走!”小姑娘的手使劲拉住陆子期,含着泪的大眼睛看着他。她走了好久,躲过好多坏人才遇到这个大哥哥,看到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得救了。
他可千万别不要她了呀。
“哥哥,我聪明,我有用!等我脚好了,我能帮你!”谢念音拼命夸自己,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陆子期:“我可有用了,哥哥,我能帮上忙!任何忙!”
陆子期静静看着小姑娘,她的眼睛干净,里面好像有一个与这世间不同的世界。可惜,他真的有事,不想为一个小孩子耽搁。
谢念音却死死拉着他的手,很多年后,陆子期问起这一天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到底怎么敢,那时谢念音正在葡萄藤下吃西瓜,她抬起头说:“我觉得,我必须拉住你。”说完扑哧一笑,又道:“我也忘了当时到底怎么回事了,可能就是怕你走了,再也吃不上热馒头了吧。”
陆子期可以挣开,看着小姑娘扑闪的大眼睛,他却升起了淡淡的恶意,俯身在小女孩耳边轻声问:“什么忙你都能帮?”
音音点头。
陆子期的声音更轻了,轻得只有音音一人能听到,他说:“哥哥要杀人,你能帮?”
说完他就直起身,等着被吓坏胆的小姑娘松开碍他事儿的小手。小手是挺暖,可终归,太小了,除了碍事,能有什么用。
攥着他手指的小手却没有松开,小姑娘也没有惨白脸,没有陡然睁大她天真干净的眼睛,预料中的一切都没有。
煞有介事的思考后这个小姑娘甚至没有慌乱。
那只小手拽了拽,不知该甩开就走还是再说一遍让这个女娃子听清楚的陆子期才回神,小姑娘的眸子清亮如故,她喊:“哥哥,来。”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