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小锁今日跟昨日一样不高兴,他已经两个月没有吃到鱼了。
春天河水刚融化的时候,爹爹跟几个叔叔伯伯一起出河打鱼,不小心被一条长牙齿的大怪鱼咬到了手,半条胳膊血淋淋的,都把他吓哭啦。
不只是爹爹,船上的叔叔伯伯都被咬了,他们拼了命才逃回来,阿娘数了数家里存的小鱼干,说是还能吃上个把月,让爹爹安心把伤养好了再说。
可爹爹被咬之后没几天,隔壁二狗他爹也被大怪鱼咬了,城里的官老爷就来了,好多穿盔甲的人拿着刀在河边站岗,再也不许村里人去打鱼了。
不能捕鱼就没有鱼拿到集市上去卖钱,没有钱就不能买好吃的烧鸡,油滋滋的烤肉,也买不来糖块跟玩具,小鱼干早就吃完了,阿娘做的饭越来越难吃,不是稀粥就是窝头,让人一点胃口也没有。
好想好想吃鱼啊。
佟小锁坐在板凳上摸摸没吃饱的肚子,托着腮发愁。
以前天天有鱼吃的时候没觉得多好吃,如今没得吃了,想起来全是鱼的美味,不管是煎的炖的,蒸的炒的,那白嫩白嫩的鱼肉,有滋有味的鱼皮,还有爽滑的鱼脑、脆脆的鱼泡……
他吸溜一下口水,下定决心,转身进屋找爹娘。
佟氏夫妇正在收拾东西,都说穷家值万贯,家里虽说没啥值钱东西,可真要算起来却样样齐全又趁手,崔珍儿拿起这个,又舍不下那个,看了一遍又一遍,始终下不了决心。
“他爹,要不咱再等等?说不得过几日官府就把怪鱼解决了呢?”
“他们能解决啥?”佟大郎眼一瞪,粗声粗气道:“这都俩月了,你见过一个官老爷下水没有?都跟桩子似的杵在那儿!还指望他们解决?做梦!”
“我都托人问好了,咱要去的村子在上游,也是靠着黄河边,只要入了他们那儿的户籍就能下河打鱼。”
“这可是户籍啊,走了想回来可就难了,而且十里不同音,去那么老远的地方,人家说话咱也听不懂。”崔珍儿不想走,商量道,“不然还是听我的,先去我哥那里凑合凑合,他家有田,匀咱三口些吃的还是够的,你平日里就帮我哥干些地里的活,等这边怪鱼的事过去了,咱们再回来……”
“大舅哥家也不富裕,再说了,我只会打鱼,地里的活干不来。”
“干不来可以学啊,谁还能生下来就会种地的?”
“娘——!”佟小锁委委屈屈拉着长音进来,“娘——我饿了。”
“中午让你吃饭不吃,这会儿又喊饿,饿着吧!晚饭时候再吃!”佟大郎自从不能下河,脾气一日坏似一日,冲着喊饿的儿子吹胡子瞪眼。
“你冲孩子凶什么?”崔珍儿赶紧擦擦手,愁云惨雾的脸上扯出个笑模样,“小锁饿了啊,厨房有中午剩的榆钱窝窝,娘给你馏馏好不好?”
又是榆钱窝窝,佟小锁眼里憋着两泡泪,拉拉阿娘衣角,仰着小脸:“娘,我不想吃榆钱窝窝了,我想吃鱼!我想吃你做的五香小炸鱼!”
“吃吃吃就知道吃,现在哪有鱼让你吃!”
佟大郎突然发了火,把佟小锁吓一跳,本就委屈的心这下更委屈了,他撇撇嘴,终是忍不住哇一声哭了起来。
“为什么每天都要吃窝头?为什么不能吃鱼?爹爹的手明明都好了,为什么还不去打鱼?”他抹着眼泪,越哭越委屈,“一定是爹爹偷懒,不想干活,所以我们家才没有鱼吃,也不能用鱼换别的好吃好玩的,都怪爹爹!爹爹坏蛋!大懒蛋!”
“啪”的一声,崔珍儿抬手打了儿子一巴掌:“不许这么说你爹!”
“可是……可是……”佟小锁捂着脸不敢再说,抽抽搭搭道,“可是小锁好想吃鱼……”
“娘知道小锁馋了,但不打鱼不是爹爹的错。”崔珍儿把儿子抱起来给他擦眼泪,自己也忍不住哭起来,“是因为咱们这段河里有怪鱼,怪鱼没抓到,谁也不敢下河去,打不到鱼挣不到钱,爹娘比小锁还着急呢。”
“不过现在好了,你爹找到另外一个打鱼的村子,咱们搬到那里去,到时爹爹还是每日下河打鱼,娘就多接点洗洗缝缝的活儿,小锁也乖乖的,咱们一家三口一起使劲儿,总能把日子过好的。”
她说着擦擦眼泪,对傻站着的丈夫笑笑:“孩他爹,咱搬吧,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里都能扎根。”
佟大郎点点头,把娘俩搂进怀里:“行,你也别接什么洗洗缝缝的活儿,就跟小锁好好的,我力气大不怕累,每日多打个三五网不成问题,到时赚了钱,日子还跟以前一样,不,比以前还好!”
“嗯,比以前还好!”
一家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崔珍儿望望门外熟悉的院子,这是她的家啊,但凡有办法,谁愿意背井离乡?可怪鱼不除,他们真的过不下去了……
“咣咣咣!”敲锣声骤然响了起来,接着便是村正透着高兴劲儿的叫喊:“乡亲们快出来,去堤坝上看仙姑捉怪鱼啦!”
“仙姑?”佟小锁看看爹娘,小脑袋很疑惑,“什么是仙姑?”
崔珍儿跟同样疑惑的丈夫对视一眼,摸摸儿子的头,轻声解释道:“仙姑就是女神仙,是有大本事的女子呢。”
他们说话间出了院子,循着喜气洋洋的铜锣声,随人群一起匆匆朝堤坝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