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宜妃宫里出来后,见难得的雪后初晴,不愿早早回宫,而芷蓝也是年轻好动,两人一合计便往御花园走去。虽是晴天,却格外的阴冷。抬眼望去,只觉一片银白,一色的空旷寂寥。
“盈雷,你一定没见过这么大的雪,这么美的雪景。”芷蓝不禁伸了个懒腰,良妃身边的人大多沉稳,就属她格外的孩子气。平日在宫里拘束着,难得四下无人,便放肆起来。
我微笑,闭上眼睛,这雪后的空气沁凉的好似让我身体的每个毛孔肆意的舒展,我不禁深呼吸,让这一刻安谧久久的停驻。景色的美丑无关紧要,心情却至关重要。
“盈雷,你看,太阳耀着这雪好亮。”耳边传来芷蓝开心的大叫,我却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芷蓝,当心阳光。”我只来得及说完这句,却听到她更大的惊呼。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盈雷,盈雷你在哪儿?”她惊恐的张开手,在空气里抚摩。
我急忙跑去握住她的手,镇定的说:“芷蓝,别害怕。这是雪盲症,你不会有事,很快就会看见,我送你去太医院,你别害怕。”
“真的不会有事,真的不会瞎吗?”她害怕的哭道,“我不要永远都看不见!”
“不会的,相信我。”我尽量放轻声音,降低她的恐惧,“你的眼睛只是抵挡不了阳光的照射,简单的治疗后,明天就会看见的。”
“真的吗?”她一遍遍的向我确认。
“真的,现在你别动,我去看看能不能遇到人告诉我去太医院的地址。一会儿就来。”我安抚着她,将她扶到树下歇着,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前面依旧茫茫的一片,我也不敢让视线过多停留,害怕自己是第二个芷蓝。倏的,前方有一个身披白色狐皮大麾的身影在湖边驻足,看情形,已好久。那件大麾有些熟悉,仿佛见十三穿过。
不能抑制的感到心跳加速,我快步上前,接近那背影时,高声唤道:“十三阿哥,请您……”
背影缓缓的转身,那张陌生的清冷的面孔蓦然打断了我的话。竟不是他!
我有些瞠目,更多的却是震惊。见过十三的落寞,见过八阿哥的寂寞,却不曾想过会有人有一双如此孤寂的眼睛。即使他的眼睛投射在我身上,我却看不到那眼底的任何内容,幽深的不可见底。冬日的阳光暖暖的照在他的脸上却无法温暖那张冷峻清寒的面孔。那白色的狐皮大麾、那冬日里略显苍白的脸和这一望无际的垠白奇异的交融,交织成了无法分割的冷寂。
从没有一双眼睛让我感到如此沉重。可即便是满身的清冷却也罩不住他天生的隆重气息。只一刻的仲怔,我立即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雍正!
他冷冷的扫了我一眼,我不由低头,可眼睛还是不住的想去看他,是什么,使他的孤独如此的厚重与疏离?
“你可看仔细了?”他的声音蓦然想起,很沉的音质,犹如千斤压上。
果然是雍正,那么细微的动作也被他尽收眼底。我苦笑了下,抬起头,恭敬的说道:“奴婢有一名同伴不小心患了雪盲症,奴婢想带她去太医院,可不识得路,还请四阿哥明示。”
他一点也没意外我能认出他,淡淡的说道:“你往前走二里路,那里有我一个随身的小太监,叫张喜。告诉他是我的意思,让他带你去太医院。”
“奴婢谢过四阿哥。”我欠了欠身子,他并非我所知道的那么残酷是吗?一个残酷血腥的人不会有那么一双孤寂的眸子。
我往前走,果然见到一个太监,二十多岁。我上前问道:“请问,公公可是四阿哥身边的张喜公公?”
他忙回礼道:“正是,姑娘可是爷吩咐来得?”
“不是,我有一个同伴患了雪盲,想送去太医院,可我不认得路,幸遇四贝勒说公公在此,还请公公为盈雷指路。”我简单的说明来意。
他倒也机灵,很快的就随我回去扶了芷蓝。那小太监也甚是聒噪,一路上不停的说四阿哥的好,说他宅心仁厚,虽然外表冷漠,但对下人很是照顾。我有些好笑他所说的雍正与我所知的反差,但更让我好奇的是,他这样一个冰冷寡语的人怎会带着一个如此聒噪且似乎没多大分寸的太监在身边?这不该是他的作为才对。但顾不了太多,现下最怕的是太医院是否医治芷蓝。我不大懂这其中的规矩,虽知道雪盲并不严重,但突如其来的失明会给她带来沉重的心理压力,这是我不愿见到的。
前方远远走来一个人影,也是相同的白色狐皮大麾。这次看的分明,果是十三。见是我,他挑了挑眉,嘴边有一抹懒散却温暖的笑。身边的张喜忙着行礼。十三看见我扶着芷蓝,又有张喜陪同,甚是奇怪的问:“这位是良主子身边的芷蓝姑娘吧?出什么事了?”
我福了福身子,答道:“是雪盲,盈雷正央了张公公领我去太医院为她医治。”
他点头,但随即皱眉道:“怕是一个张喜分量还不够。不如,我陪你走这一遭,也省得太医院的人耽误了。”
我心中一喜,忙谢道:“多谢十三阿哥。”常听人说他古道热肠,且不说他曾想成全我,端看他今日的热心便不负这评语。
一起往前走,他总特意放慢步子,顾及芷蓝的不便与我的小心。忽听得他问:“今儿你遇上四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