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重回小兔,谢珉发现隋仰似有少许怪异之处。不过隋仰的表现很自然,谢珉便只在心中多留了个心眼,没有多问。
次日他醒来,感到有些焦灼,隋仰问他想不想去看自己的新子公司,谢珉说好,隋仰便将他放进口袋里,出发了。
谢珉先前带病工作的那几天,曾听说南垣控股与一家在余海的电梯制造企业达成了收购协议。谢珉的公司主营房产,与隋仰的类别不同,了解得并不多。
隋仰上车后,将谢珉拿了出来,放在手上。谢珉仰起头,看车窗外的高楼剪影,艰难辨认出了去往隋仰的新公司的路线。
企业的厂区在十多年前拍地建造,位于近郊,占地面积很大,植被茂密,两座试验塔高高地树立在山脚。
谢珉不常来这区域,觉得有些熟悉,过了一会儿,想起似乎隋仰父亲纵身一跃的那片烂尾楼,也在这附近。
由于是冬天,厂里的树木都只剩枝干,谢珉窝在隋仰手中,被放进口袋前,在想如果是夏天,这里一定绿意森森,是避世休息的好地方。
隋仰和秘书、公司的管理人员简短地碰了个头,到生产车间看了一圈,而后去办公室处理公务。
或许是由于刚入主公司,隋仰的办公室人员进出频繁,几乎没有空闲时刻,但他还是把谢珉拿了出来,堂而皇之地摆在电脑旁边。谢珉很小一只,所以注意到谢珉的人不多,偶尔有一两个将视线放到谢珉身上,也很快移开了。
下午,隋仰和秘书交代了一声,关起门来,和易大师通了电话。
他将谢珉摆在能看见手机屏的地方,打了视频过去。易大师穿着道袍出现在屏幕中,拈须淡淡一笑:“隋先生。”
按照谢珉的要求,隋仰真假参半地简述了谢珉的情况。他告诉易大师,上次那位朋友好不容易魂归身体,却再遭不测,洗胃后一直未清醒。然则他的朋友公司有紧急事务,离不开他,所以想问问大师,有没有什么办法强行将他的魂魄召回到肉体里。
隋仰说话的语气虽是简单和正经,谢珉却怎么听都觉得有些荒谬,毕竟在成为玩具小兔子之前,谢珉从来是个无神论者,从不语怪力乱神。
易大师听罢,微微思考了一会儿,告诉隋仰:“方法是有,只是这法事有些复杂,贫道得准备准备。”
“隋先生是贫道的重要客人,若是今晚来得及将东西备齐,贫道一定加急为您作法,这样您的朋友明天就能醒来了,”他道,“不过他若是逆法回身体,必定是得承受不少痛苦的……”大师叹了口气。
听见“逆法”二字,谢珉心中微微一动。隋仰似在思索地沉默着。
大师还得去备东西,告诉隋仰价格之后,便挂了电话。
隋仰拿起手机,看起来像是要给易大师转法事费用,谢珉插嘴道:“到时候我把钱给你。”
“不用,”隋仰伸手按住了谢珉的后爪,看了谢珉几秒,说,“你会不会比车祸那次更不舒服。”
“不至于吧,”谢珉推测,“不就洗了个胃。”
他回忆:“我车祸刚醒的时候人都不会动了。”
他观察着隋仰的表情,道:“不过刚才大师说‘逆法’,不知道逆的是什么法。我不能说话,所以没问,你听懂了吗?”
隋仰看了谢珉一眼,像是想了想,坦言道:“不清楚。”
他的表现无懈可击,谢珉完全看不出来他究竟是否知情,只好将疑问埋回心底。
隋仰的主要事业仍在垣港,大概是为尽快将新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一直在公司待到了很晚。夜里余海起风了,谢珉蹲在窗边,看黑暗中,山上的树被风刮动,像半空泛起的黑色的海浪。
实际上,他大三的冬季放假回家,半夜碰见父亲醉酒晚归,对他一顿挑剔时,曾经打车来这附近。
那天看见这座山,也是类似的模样。
当时谢珉其实已经不怎么会去想隋仰,努力地投入了新的生活,选了很多课,交很多朋友,将时间与身边的空间全部填满。
只有半夜站在隋仰曾吻他的烂尾楼杂草丛生的泥地里的那一刻,他迷茫地想如果重回十八岁,还应不应该给隋仰买蛋糕来这里找他。
谢珉不愿意回家,在荒芜的郊区走来走去,感到烦躁无力。
隋仰跟他分开七八百天,他过得如此充实,仍旧在阻止自己想起隋仰的同时,暗自从每一个人身上寻找隋仰的影子,在难受的时候来到有两人回忆的场所。
二十一岁,在黑暗里,谢珉觉得隋仰像咒语,伴随谢珉生命的诅咒,未解之谜,一场虚假的救赎,一个将感情置于生命末位的圣徒和骗子。
幸好不同的是,如今的谢珉比以前又已成熟许多了。
隋仰终于结束了工作,抬起手,手心向上,放在谢珉面前。
“干嘛?”
谢珉问他。
“等你跳上来,”隋仰笑了笑,说,“宠物信任度测试。”
谢珉被迫习惯隋仰胡言乱语,轻轻踢了隋仰一脚,隋仰的手还放在那里。谢珉没那么幼稚,不会和他斗气干耗时间,跳了两下,跳上隋仰的手。
“晚上没什么人,”隋仰说,“不把你放口袋了。”
他先前已让助理回去,让司机留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