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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第1页)

盛如玄的寝室内,素雅无饰的床里躺着一名小少年,他找来潢山一带最好的医修为其诊治,那医修看完小孩的情况告诉他说:「幸好令公子福大命大,虽是受到毒符衝击晕过去,不过蓝小友及时救治,毒性没有扩散,只是醒来会有一点心神不寧,在下开几帖安神和袪毒的药喝完就无碍了。」盛如玄望了眼床上熟睡的孩子,回头向医修道谢:「那就有劳吴道友了。」那医修又提醒道:「还有一事,虽然令公子年纪尚轻,太早祓除恶咒难免有损身心,可是再这么拖下去也不好,宫主还是要早做决断。那诅咒一直在消耗生机。」这话让守在床边的蓝晏清也一脸担忧,盛如玄却是冷静回应:「此事我自有分寸,多谢吴道友提醒。」「那好吧,我去开药方。」盛如玄目送对方说:「晏清,去带路。」蓝晏清有些不捨的看了眼床上昏睡的小师弟,听令跟随吴医修去取药方和抓药。那两人一走,盛如玄走到床边伸手,掌心浮出一面发出白光的东西,那是他的法宝昭明宝镜,他用宝镜隔空对准小羊缓缓移动,像在搜寻什么,片刻后毫无所获才收手低喃:「看来还算乾净。」盛如玄走出房外,过了好一会儿明蔚才在床边现身握住小羊微凉的手幽幽低语:「要是我再晚一些,只怕你要被那毒符弄瞎双眼、毁了这张脸。小傻子,也不当心一点。」他守在床边良久,指尖一点微光虚指着小羊眉心,用真气护其元神。一柱香后小羊终于逐渐转醒,他皱眉发出模糊而微弱的呻吟,坐起来望着陌生的床帐发愣,这时蓝晏清推门入内,端了碗药过来搁在床边几案上。蓝晏清关心道:「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小羊微微摇头,嗓音乾哑的问:「这是哪里?」「这是师父房里,我找到你以后,师父就亲自抱你回来,方才请吴医修来给你开药。天蘅教的人用毒火符暗算你,还好我及时赶到,但还是让他们跑了,可能是害怕白猿报復吧。」小羊一脸困惑:「我听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师兄能再讲明白些么?」蓝晏清端起药碗,舀起一匙吹了两口哄道:「先喝药,边喝我边讲给你听。」据蓝晏清所叙,天蘅教的人上潢山捣乱试炼,企图抢摘白桃,又挑起白猿与灵素宫起衝突,小羊跟周谅去救小白猿那会儿,蓝晏清和其他的同门师兄弟在另一处与天蘅教的人打起来。白桃树林和峡谷范围太大,蓝晏清一时遇不上小羊他们也是正常的。蓝晏清赶去救小羊的时候,早就没看到周谅的踪影,只看到了天蘅教扔的一些阵旗和符术的气息,疑是天蘅教人作祟。听到这里小羊揪住蓝晏清的袖子紧张追问:「周谅她没事吧?」蓝晏清垂眼一看,小师弟修长玉白的手指抓在深蓝衣料上,不知为何觉得情状曖昧,令他心神微荡,他压下异样情绪回答:「她没事,听说她救了白猿幼崽时被兽潮冲散了,但没受什么伤,只是有点受了惊吓,徐长老已经接她回去休养。周谅缴了你和她的白桃各一颗,其他还给白猿,长老他们才有办法去平息兽潮。受伤弟子们也都救回了。不过……还是出了些意外。」「意外?」蓝晏清犹豫半晌还是告诉他说:「谭飞跟林东虎抓了白猿幼崽引起兽潮,林东虎说是迫于无奈,大概也是天蘅教令白猿攻击他们,迫于情势而为,不过林东虎还是暂时被关起来等候师父他们发落。至于谭飞就没这么好运,他被兽潮淹没,至今无法找到人,请其他长老帮忙寻人也无下落,只怕凶多吉少。你和周谅也真是的,应该等我们过去,怎么自己以身涉险,不怕死么?」小羊听到这儿心里仍有不少疑问,也没将蓝晏清的叨念放心上,这事越想越古怪,他忽然岔开话题问:「蓝师兄,天蘅教的人给我下了毒符就跑了,可他们也没抢白桃?」其实蓝晏清也感觉这事有些怪,但他毕竟当时不在那里,没有证据的事,谁也不好断言什么对错是非。他迟疑答道:「对,毒火符是天蘅教才有的符术。只会是他们干的好事。」那就怪了,小羊记得他先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接着好像就看到林东虎的样子。在他满心疑惑时,明蔚暗地告诉他说:「不必猜了,就是林东虎给你施了毒火符又撒谎骗其他人。至于那毒火符怎样来的就不得而知了。周谅那时给谭飞他们贴了隐身符,林东虎却将谭飞的符给卸了,周谅亲眼看谭飞惨死才受到惊吓,不过她没什么大碍,你不用太担心。」小羊从明蔚那里得知真相才稍微安心了些,他和周谅并没有大错,不怕其他人来查,只是不免有些埋怨为何这次试炼的内容。「在发愣?来,再喝一口药。」蓝晏清把烫口的药稍微吹凉餵过来,小羊想接手那碗药自己喝,蓝晏清避开来劝说:「你别忙,我餵你吧。都怪我一开始没顾好你,害你受这种罪。」小羊微微蹙眉:「这不关师兄的事啊,是我自己不够谨慎和学艺不精。」他就不懂蓝晏清怎么老是把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说到底他的作为和蓝晏清也没什么关係吧?「别这样想,你是师父的独子,又是我最看重的师弟,要不是一早天蘅教分散我们的注意,我能更快找到你和周谅。」蓝晏清看师弟脸色不好,换了话题说:「师父有些忙,原是想留你在他这里休养几日,不过我请求师父让我带你回藏风阁,毕竟你和我住习惯了,由我就近照顾比较好,师父也能专心去忙。」小羊点头答应,但仍坚持自己喝药,不过汤药实在烫口,蓝晏清看他被烫舌头的样子笑了声又接手过去。小羊终于喝完那碗苦药,接着问:「查清楚天蘅教的人有什么目的了?」蓝晏清搁下药碗跟他说:「不查也能猜到,无非是想抢白桃,再过不久有个很大的秘境会开啟,要是带上某些东西比较好进到秘境里,就像是拿了钥匙或通关文牒一样。白桃的灵波与那秘境出入交界的灵波相近,所以才被天蘅教盯上。我想天蘅教不只是派了人到这里摘白桃,大概也会去抢其他类似的东西,他们和流氓简直没两样。」小羊头一回听说秘境的事,勾起他的好奇心,不过他感觉到明蔚不希望他开口多问,所以安静躺回床上小睡。他还没睡着又听蓝晏清走近,立刻又坐起身问:「师兄还有话想讲?」蓝晏清坐到床边忽然抱住小羊说:「盛雪,还好你没事。那时我看到你倒在那里,真是……吓得我快要魂不附体了。」小羊忽然被紧拥也不知所措,只是僵硬呆坐着,他轻轻拍了拍蓝晏清的后背说:「嗯,我没事,就是有些累而已。蓝师兄别担心。」他试着推开对方,谁知蓝晏清又将他抱得更紧,他又安静了会儿才尷尬道:「师兄放开我吧,好热啊。」蓝晏清低语:「再让我抱一会儿。」他当时真以为师弟死在试炼里,难过得无法接受,虽然小师弟如今平安无事,但他觉得心中情意已经快压抑不住了。「不好吧?」小羊说完有点后悔,这话彷彿在告诉对方自己发现了什么,他可是一点都不想知道师兄心里对自己有没有别的念头。蓝晏清听出一些异样,退开了些直盯着小师弟看,眼神有些狐疑:「盛雪你……」「什么?」小羊装傻浅笑:「师兄你不也很忙,我既无碍就不劳烦你照顾啦,快去忙吧。」蓝晏清瞧不出小师弟有何异样,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点鬱闷,他认为盛雪是有些迷糊的,但还是试探道:「往后你有什么打算?我是说,将来师父可能会希望你找个道侣,你怎么想?」「啊?我想都没想过啊。你别说笑了,就我这样的……凡人,找什么道侣啊。」「是么?可你和周谅这般亲近,说不定师父会想让你和她在一起。」小羊感到荒唐,叹道:「怎么可能。我只当她是妹妹,她也不可能是这样看我的,你想太多了,师父不会这样。」「那可说不定,周谅是难得一见的天灵根,你们这么要好,师父肯定想过这些事。再说,修真界里,师兄妹最后成为道侣的也并不少见,师父和师娘就是这样,师父是师娘的师兄啊。」小羊听到这番话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摆手抗拒:「拜託师兄不要再讲了,好可怕啊。我绝对不要娶周谅,我是很爱护她,可是仅此而已。你再说下去我要吐了。」蓝晏清见师弟这反应不仅安心许多,还有点高兴,他握住师弟的手说:「我晓得了,有机会我会提醒师父的。我知道你这性子也喜欢自由自在,不擅于男女相处,没有道侣也无所谓,我会永远陪着你,还有师父。」小羊浅浅抿笑把手抽回来,訕訕然笑说:「我又不是毫无长进的孩子,已经很能照顾自己了,总不能老是靠你们。总之多谢师兄这样关照我,不过我不想拖累你,所以只要师兄像师父那样一视同仁就好啦。」蓝晏清又捉住小羊的手握牢,深深看着他道:「对我而言你和别人都不一样,你当真一点都不晓得?」小羊暗暗叫苦,他没想到蓝晏清的态度陡变,他想装傻到底,又不想直接伤了师兄的心。他感应到明蔚一声冷笑,还揶揄他说:「你如此优柔寡断,将来只会更伤他的心。难道你想为了一时逃避和自欺欺人就把自己卖了?还是说,你有点喜欢姓蓝的小子?」「没有!」小羊脱口叫道。蓝晏清有些错愕:「你说什么?」「呃。」小羊情急之下胡诌:「我是说没这回事,正因为我明白师兄对我特别特别好,所以受宠若惊啊,我感激师兄,但还是不习惯这样。」蓝晏清笑了笑:「你啊,就是这么老实。我就喜欢你这点。」小羊和明蔚同时在心中否定:「不,我不是。」「姓蓝的小子对你误会很深啊。」盛如玄回来了,蓝晏清立刻松开小师弟的手。小羊想下床行礼,盛如玄进来就说:「不必起来。晏清,今天你先回去,盛雪在我这里歇一晚吧,要是他真的没事了,我再让他回藏风阁。」蓝晏清瞄了师弟一眼,行礼答应后就退出去了。盛如玄踱至床边俯视床上的孩子,沉默良久,看得小羊有些莫名心虚,后者怯生生喊了声师父。盛如玄似笑非笑的轻叹道:「几年过去了,从没听你喊我一声爹。」小羊垂眼不敢再多看对方,盛如玄逕自说道:「罢了,叫师父也是一样。身子好些了?」「托您的福,都还好。」小羊也不想和父亲这样生疏,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是自幼对这个父亲就没印象,而盛如玄给他的感觉也不好亲近,反而住隔壁峰的宋叔虽然也是寡言冷面的傢伙,却还让他觉得自在些。盛如玄浅笑对他说:「林东虎说你身上带了邪祟,想来他是惊吓过度才胡言乱语吧。潢山的灵气旺盛,寻常妖邪根本无法接近,灵素宫又是在灵源之上,你怎么可能带着邪祟之物生活那么久?」一瞬间小羊以为自己和明蔚的事被盛如玄看穿了,可是盛如玄的目光不断打量他,看来只是在试探而已,他强行稳住心神否认道:「师父所言甚是,这里灵气极盛,不会有什么妖邪,何况我这样的普通人,妖邪图什么呢?」「那也未必,邪祟之物都喜爱啖噬人的心与肝。若是鑽蚀入心,或许也有法子躲藏得好。」「喔……」「吓着你了?」盛如玄浅笑,端起小少年的脸审视,须臾后说:「还记得你从前去过的忆梦谷?」「嗯、有印象。」「为师知道那段记忆会伤你的心,不过有些事还是想跟你问个明白。那时你在忆梦谷可有遇到什么怪事?无论多细琐的事,要是有点古怪的都能讲给我听么?」小羊紧张得嚥了嚥口水,梦里与明蔚缔约之事绝对不能提,他只好讲了脑海浮现的另一件事:「姥姥的肉汤、那汤里……」盛如玄蹙眉:「姥姥?」他想起这是在指周谅的姥姥,追问:「汤里怎样?」「肉的味道有些怪。」盛如玄沉吟了声,翻掌变出一面精緻的圆镜,圆镜凌空翻转数圈后照向小羊,他语气温柔低语:「盛雪,你对着这面镜子不用害怕,稍微试着回想一下在忆梦谷经歷了什么。」小羊不安又疑惑的望着盛如玄问:「这面镜子能做什么?」盛如玄轻拍他肩膀安抚道:「不用怕,这是我的昭明宝镜,它能帮你找出过往存在的一些线索。」「线索?」「对。现在的问题,不就是源于过去?长久以来困扰你的诅咒也许也能找得出来,过了这么久,你可能记不起来,但沉静下来的记忆还在,就像尘埃落定后更能看清楚一些事物。你也长进不少,或许能找到机会帮你解除诅咒。」

小羊点头,儘管不太安心,但还是答应道:「那我再试试好了。」他相信明蔚会有办法不被发现,也刻意想些和明蔚无关的事,但除了和明蔚、周谅的邂逅,其他的事都剩下悲哀的结果,像是被母亲拋下、母亲误杀了姥姥这些事。镜面变得像水面那样泛起灵波涟漪,小羊看到袁霏缨一脸狰狞拿刀刃刺杀一名老妇,并且一脸冷漠将老人家推开。他看得有些发怵,袁霏缨那样子看不出是误杀姥姥,手里沾了血也没有半点情绪,他觉得镜中的女人很陌生。镜中光影瞬变,小羊看到更年幼的自己用十分依赖且亲暱的态度趴在一名少妇腿上哼歌,他们头顶的枝条开满了粉色的花,儘管看不清少妇的模样,可是少妇温柔抚摸他的头发,场景再变,在他更幼小的时候,被袁霏缨关进一间小屋里,屋内画满咒文,墙上掛了各种奇形怪状的脑袋,应该都是些妖兽遗骸。「不要、不要,放我出去!」小羊被勾起内心深处的阴影,惊恐尖叫着想跳下床,盛如玄将他拽回床上压制住,另一手併起剑指朝他眉心一点,他当即晕厥,不过另一重意识还清醒,是明蔚暗中护住他心神,并且让他在梦里清醒着。「盛如玄走了。」逃到梦境里,小羊看明蔚支起单膝坐在一棵古树下,喝的不知是茶还是酒,看那杯盏应该是酒吧。他走近明蔚问:「这是哪里?」明蔚答:「你心神意识的浅层,不过我筑起一重幻境,那傢伙的昭明宝镜照不到我。」「就像你在封印里又另闢一个秘境那样?」「有点像,可是不一样。这是你的神识,我不能到更深的地方,也不能另闢我的境界,那样会让混沌吞噬你,你会发疯或变成傻子。」小羊听了并不感到恐怖,只是好奇问:「所以你能做到那种事?」「因为我和你之间有缔结契约,能让我长久依附着你,所以能办得到。少了这层关係也不是完全办不到,但会比较费力。要对弱者做这种事不难,但也没这必要,若是应敌的话,直接打倒就好。」明蔚回答小羊总是毫无保留,并不担心小羊会对他疑神疑鬼。他知道小羊对自己十分信赖,简直到了缺心眼的地步,反而让他时常担心,他带着笑意反问:「还想知道什么?」明蔚轻轻拉着小羊的手坐下,递了杯酒给他,他望着杯中映出自己面貌的酒水问:「刚才我在镜子里看到很奇怪的事,小时候我在对一个女人撒娇,那女人不是娘亲,而娘亲在我更小的时候,很生气的将我关到一个可怕的房间里。那女人该不会是和我爹有过什么曖昧,而我又被哄了过去,娘亲才那么生气?」「不知道。」明蔚轻轻和他碰杯劝酒:「不喝么?」小羊嘟嘴说:「只是幻境,喝这个有什么意思?」「在你眼里,我也是幻影?」小羊瞅了眼明蔚,心口微热,他尝了一口杯中物,原来那不是酒,是果汁,非常香甜的果汁,他神色诧异:「这、这是白桃汁?」「嗯。你太小,还不能喝酒,喝果汁就好。」「你偷来的?」「是你们灵素宫的人去偷来的,我取了一点而已。」那果汁越喝越顺口,小羊喝完又要了一些,明蔚跟他说:「好在姓盛的那傢伙及时收手,没害你犯头疼。一旦我出手阻止就会曝露你我之间的事,那样到头来还是会害你落入险地,但若我不出手又担心你心神受创。他那面宝镜要是照到你心里太深处,所造成的伤害不亚于我召来混沌把你搞成傻子。也不晓得是他功力不足,还是他顾虑到这点才收手。总之,你要当心那个姓盛的。」小羊愣愣听完,语气轻弱的迟疑道:「但他是我爹,应该不至于这么狠心的。」「袁霏缨是你娘亲,她有不捨得你么?再说盛如玄把蓝晏清当儿子般看重,对你却不冷不热,要不是你这次捲入这场风波,说不定他也不会特地来看你。」明蔚讲完喝乾一杯酒,幻境里由晴转阴,彷彿也在反映他的心情。明蔚又转头看小羊垂着小脑袋,落寞可怜的样子让他有些心烦,更是心尖发软,于是又缓和语气说:「你想的也没错,一般为人父母总不会那么狠心,袁霏缨虽然没带你走,但也帮你向灵素宫求援,姓盛的应该也是不希望你因身份招来妒忌才这样对你。」小羊斜睞他一眼,听他这么说心情好多了,但仍有些嘴硬回说:「算了啦,你讲这些也没安慰到我。先不说这些,想脱离天蘅教的那人可能就是你妹妹明斐?要不要去找她?」「不了。在潢山找到她也不妙,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很清楚。希望她已经离开潢山了。」小羊觉得可惜,叹道:「就只能这样错过了,当时也没能问出他叫什么……」明蔚轻笑:「你何必这样。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不必放心上。」「你怎么这样讲话,现在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平常我的事情你不也没少插手?我当然会关心你的事啊。」「哦?」明蔚挑眉睞向小羊,小羊侧首抿着杯缘避开他注视,然而杯中早就喝乾了,瞧那模样显然是在害臊。明蔚垂眸淡笑,神色柔和跟他讲:「我依附你,自然是以你为主。至于我的事并不急,我活了那么久,和明斐分开也很久,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而已,没别的念想了。」「可是早日找到她就能早点团圆,了却心愿啊。」「只要她过得好,团不团圆也不重要。我的心愿是她过得好而已。」小羊歪头覷他说:「我不懂。你都暂时离开封印了,多点追求不好么?」「想求的越多就越会让自己难受。」明蔚浅笑摸他头发说:「不懂就不懂吧。不过我现在倒是有些明白自己为何想让你喝那杯契约酒了。」小羊歪着脑袋躲开对方的大掌,被那样碰触害他心跳得很快,生怕洩露了心事。幻境也不知不觉又由阴转晴,草地被晒得油亮亮的,他因为有些心虚而暂时沉默。明蔚逕自说道:「其实我不是非要跟你缔结契约才能离开,另外开闢的秘境就是用来吸收那阵法的力量,等有朝一日瓦解封印就能出来。那时你刚好出现,我又碰巧待得闷了,乾脆就随波逐流,觉得遇上你就出去看看也好。可能是我有点寂寞,所以想找明斐。不过,和你相处时,我很自在。有人依赖我、需要我,似乎也挺好的,不仅是被需要,也想被找到,但又并非谁都可以。」小羊听得似懂非懂,这话好像绕了一大圈,他困惑皱眉问:「你究竟想讲什么?」明蔚轻戳他眉心,噙笑道:「就是遇见你,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如今我没有太多想求的事。」一开始以为谁都行,但相处久了才有些明白,如果不是小羊的话,他大概不会离开,依然待在阵中阵里,无所谓的耗尽时光和生命。这话讲得太好听了,小羊有些赧然不信,回嘴道:「先前你说选择我,是因为小孩子好控制。」「呵,是啊。那只是原因之一。你不是为我而来,却找到我,对我无所求,没有执念,所以我和你走。」这话让小羊心虚得很,他现在的心境早就不是当初那样,要是明蔚知道了会怎么想?明蔚拍小羊肩膀说:「正所谓无欲则刚,所以有时你还是能胜过许多人,比如这回你就比林东虎他们下场好些,因为你不贪。可是这个无欲有时不是指毫无欲念,而是不外求,毕竟世间有太多求而不得。一旦清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旁的任何人事物也不过是虚影。但要如何能找出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又是急不得的难事。也许只能顺其自然吧。明斐的事还是不用你cao心了,至于团圆就算了,分开得太久,恐怕她已经不需要我去找她,想找她也只是我这个哥哥自己一厢情愿。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对妖魔如此掏心掏肺,是不智之举。」「就说了对我而言,你和别的妖魔不一样!」明蔚少见他这样激动,噙着一抹无奈浅笑继续讲:「你知道么?妖魔即使有心也不轻易留情。正因如此,妖魔容易被人心吸引,如果那人珍惜缘份或许也有善果,但人心易变,往往互相利用、诱骗,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曾经的白狐一族就是如此,为了修炼和生存而与人族往来甚密,沾染了不好的习气,导致自灭。」人族多如虫蚁,小羊难以想像灭族是怎样一回事,只是听了很心疼明蔚,他瞅着明蔚认真问:「那我有不珍惜你么?」明蔚迎视少年澄澈明亮的柔灰色双眸,明镜般的心像是荡开涟漪,他歛眸低喃:「这问你自己的心最清楚吧。」小羊想了会儿,他知道自己贪心,总想要明蔚能一直陪伴他,因为有明蔚在,他不再怕黑、怕独自面对将来的一切,而他唯一能回报的似乎只有勤加修炼,好帮助明蔚摆脱封印。或许明蔚根本不稀罕他的亲近友好、依赖跟喜欢,可是总不至于讨厌他吧。这么一想他有些靦腆的微笑说:「反正你都习惯我烦着你了,我对你也不差吧。将来要是没有我,你肯定不习惯,肯定会寂寞。等契约期满以后,我们结伴去找人,你找妹妹,我找娘亲啊,怎么样啊?」明蔚听到他有些无赖的语气,轻蹙眉心说:「你对别人态度规矩又正经,怎么对我就老是这样轻浮。」明蔚听他语气有些无赖,轻蹙眉心说:「你对别人态度规矩又正经,怎么对我就老是这样轻浮?」小羊挑眉歪头:「是么?」「嗯。」「我也会跟周谅开玩笑啊。」「感觉不一样。」小羊试着解释:「你我相识得久还不晓得我么?就算我爹是宫主、也正因这些缘故,加上我没什么修炼天赋,所以更不好得罪人,言行自然不能那么招摇啦。」「也对。懂事的孩子,是因为没有任性的馀地。」这话让小羊有点尷尬,明蔚微笑望着他没再讲什么,只是浅尝一口酒后跟他说:「该醒了。记得换套衣裳。」小羊这才惊觉自己身上还穿着周谅给的女装,一直都没换下来啊!***小羊知道自己身上的诅咒迟迟无法解除,还有这几年遇到的许多麻烦,归根究底还是他太弱的缘故,所以他一有空就去听课、练功,间暇时则独自跑到山中罕有人烟的地方练习明蔚教他的术法。虽雸小羊不像其他人能凭自身灵根修炼,却有明蔚教他向天地借法,只要寻觅好的风水之地设阵炼符,就能将自己融入山水天地间化为一体,藉以吸纳灵气,有点类似妖修或灵兽那样吸收天地精华。明蔚教的修炼之法,其成效远优于在灵素宫修炼,久而久之小羊就更常往深山里跑,有时独自带上行囊进山里好几天没回来,只会一天传一张符给蓝晏清和周谅报平安。但蓝晏清并不知内情,只以为小师弟成天进山里玩耍,纵使他再疼爱小师弟也有些看不过去,某次盛如玄指点他剑术后,他向师父发牢骚说:「小师弟也真是的,成天往山里跑,不晓得去哪里玩了。连周师妹都比他勤奋上进。」盛如玄既不担心也不生气,只淡然回应:「由他去吧,他自知修炼徒劳也不想让人为他费心,能那样自得其乐度日也很好。不要对他太强求。」蓝晏清已有数日不见小师弟,心里惦记得狠了,又藉口道:「师父太宠师弟了,也不肯念他几句,他平日也不怎么常来问候师父您啊。就算拿丹药养着也绝非长久之计,师父捨得让他和凡人一样?」他可不希望小师弟如凡人那般短寿,只盼能和小师弟长长久久的在一块儿才好。盛如玄不知徒弟心思,好笑道:「为师不是还有你么?可别令为师失望了。」蓝晏清愣了下,没想到师父如此看重他,这下他竟然有点庆幸师弟的不成材。看来师父对盛雪并无太多期许,他也不再纠结此事,想起先前的试练向其请示道:「师父,天蘅教三番两次挑衅,这次还上潢山来闹,而且他们还一度捉走小师弟,可能是想拿小师弟威胁师父什么。」盛如玄沉吟了声,道:「他们的确是越来越胆大妄为,只是眼下还是不宜与他们起衝突。此事过阵子就会传出去,我们先静观其变。盛雪就由你看照了,你与他同居一处,他相当信赖你,平辈相处总是自在些,总好过让他面对我。」「师父别这么说,只要多相处的话,小师弟也会更亲近你的。」「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盛如玄说这话不带什么情绪,彷彿七情六欲皆淡然无求,倒真像个仙人似的,蓝晏清看惯他这样也不觉得有什么。几日后深山天气转凉,枫红、银杏皆覆上薄霜,盛如玄在大殿召集所有的长老和弟子,小羊也跟着蓝晏清来到殿里,大殿阶下有座囚笼,笼身佈满符纸和打了许多结的红绳,里面关的不是什么妖兽,而是个白发蓝眸、浑身染血的少年。小羊认清笼里的傢伙,呼吸微滞,同时听盛如玄在座上说:「这是前些时候试炼里捉到的外来者。」这当下,小羊分不清心里震荡的心绪是自己的,还是明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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