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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第1页)

深縹色的夜空有十数道光点如流星般画过,那是驭剑飞行的修士们。他们来到宋繁樺居处,见他早就负手而立等在那儿,纷纷客气朝他行了一礼,为首的修士说:「宋前辈,今日刑堂那儿有妖怪逃走,特地来告知前辈一声。前辈能洞察这一带山域的许多事,要是有什么不寻常的风吹草动,还望前辈能尽快通知我们。」宋繁樺一贯的面无表情,冷淡回应:「知道了。」那修士訕訕然一笑,又往前一步要求道:「以防万一,不知能否进前辈屋里瞧一眼?」「你怀疑我?」宋繁樺生得英俊挺拔,但他不笑时那气势实在慑人,青年修士眼底有些慌怕,赶紧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晚辈哪敢怀疑宋前辈,只是怕妖怪潜伏在附近会惊扰前辈,不想劳烦前辈收拾这烂摊,绝无冒犯之意。」宋繁樺依旧绷着脸回绝:「不过一间陋室能藏什么?不必麻烦了。」「不麻烦的,就只是稍微看一看而已,前辈……」青年道士见宋繁樺依旧纹风不动,丝毫没有要让路请他们进屋的意思,退怯道:「啊,深夜到来也是打扰到前辈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除了小羊、周谅之外,宋繁樺和灵素宫的人也无话可讲,那些修士很快就自讨没趣离开了。那些傢伙飞走后,宋繁樺仍独自站在屋外守了一会儿,确认附近没有潜伏着谁,也没被留下什么奇怪的东西,这才转身回屋。屋里没点灯,开门时他察觉柳青禕正用神识打量他,他关好门也没开灯,而是到一旁拉了张椅子坐下。柳青禕仔细掌握着屋外情况,她向来防心较重,也还戒备着宋繁樺,她知道宋繁樺是为了报答灵素宫收留他才待潢山,活得像是盛如玄的一条狗,她忍不住调侃说:「你不关着我,还放任我就这么待在屋里,不怕被他们发现?哦,对了,他们不像你鼻子这样灵。」宋繁樺听出他在嘲讽,却平静回应:「我跟他们的确不同。」「看来你的确不是盛如玄养的看门狗,不过你寄居在别人的地盘这么久,也难怪外面的人会这样看你。为何不惜坏了名声也要留在这里?乾脆趁这机会和我一起离开?」宋繁樺有些不耐烦:「看来你伤得不轻,满口胡说八道,我为何要跟你走,难道跟着一个天蘅教的妖奴名声就会好了,不必再被追杀?」「算了,我也是随口说说。」柳青禕轻哼,吞了一颗小羊给的药倒头躺下,他太睏了,也没心思再逗弄对方。宋繁樺说:「这几天他们还会继续巡山,避过这风头你再走。」「好。」柳青禕答应后就睡了,但仍留着几分神识警戒周围。也不知为何宋繁樺想起从前在故乡的一些往事,但又不想陷入回忆中,他也曾有过无处可归的时候,多少能同理这少年的处境,他刻意离对方远一些,毕竟他们互相都陌生,比起帮对方盖棉被,还不如让对方能好好休息。今晚的风有点大,湿气略重,还能嗅到一股血腥气,别人难以察觉,可是对妖修而言那气味很明显。宋繁樺闭目养神,儘管不愿再回顾宿月镇狼族倾灭的夜晚,但还是被勾起了一些情绪,血气漫延开来,他有些恍惚,但还不至于走火入魔。不是谁的血气都能令他动摇,他觉得这个柳青禕身上的气味似曾相识。他长吐出一口气,将椅子挪到门边坐着守夜。曙色初现时,宋繁樺脑海浮现了一抹清丽出尘的身影,虽然这联想连他自己都认为不可思议,因为那个人早就失踪太久了,久到他怀疑已经不在这世间。他觉得这个叫柳青禕的傢伙,有点像明斐。***灵素宫还是没能抓回从刑堂逃走的妖魔。有人怀疑灵素宫有内鬼,毕竟修真门派眾多,几个大门派之间暗中也有势力倾轧,即使明着能派遣弟子到别派修习,暗地里也要再安排些暗棋进去。就算民间道观也有修行者会互相拜师,在修真界就更常如此,都是为了修习更上乘的功法并提升境界,而这之中也难免有些居心不良的傢伙。能道窃上乘丹药的弟子肯定不是普通的记名弟子,各楼的长老怕惹麻烦,也都严加看管自己收的徒弟。盛如玄和长老们都不准弟子们将此事外传,除了担心有妖邪趁机来找碴,另一方面也是怕脸。他们调动人手清点各处库房有无失窃物或异样,巡逻各处阵法、结界有无疏漏损毁,继而设法修补。事情又沉淀了几日,盛如玄再次召眾人到大殿。此时杜明尧的脸色非常不好,其他人稟报完这些天额外加派的事务进度就匆匆离开,其实他们都晓得杜长老不是会随意迁怒的人,可是光看到那脸色都感觉压力倍增,没人想在大殿逗留太久。只有盛如玄始终平静如常,甚至是和顏悦色的劝杜明尧说:「杜师兄别气坏自己,眼下能做的也都做了,虽然只是亡羊补牢,不过总比什么也没做好。你这些日子太劳累,我让晏清给你送些药和薰香去。灵素宫只丢了一些药,损失不大,至于那天蘅教的杂妖,跑了就跑了,也别太在意。」杜明尧阴沉着脸,恨恨道:「可她是从刑堂溜的,也就是从我眼皮底下溜走的。都怪我疏忽大意,宫主不仅不罚,还要赐药予我,恐怕别人会说间话,我看赏赐就不必了。倒是我那徒儿惹出一堆麻烦,还关在刑堂等宫主发落。要如何处置,你就给句话吧。」「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年轻人偶尔行差踏错,在所难免,杜师兄已罚过林东虎,这事就算了吧。只可惜你的二徒弟谭飞出了那样的憾事……」杜明尧摆手,沉声叹道:「修仙本就是条逆天险路,也是他命不好吧。」盛如玄跟着轻叹:「若当初不让他们去摘白桃就好了,本意是希望他们多接触各类灵兽,也能获取白桃做为修炼材料,岂料天蘅教会来惹事。」杜明尧自然是恨天蘅教来生事,不过他多看了眼盛如玄,忽然觉得这师弟有些陌生,只不过那种异样感一闪而逝,而且自从袁霏缨离开后,他这师弟的确性情变化很大,看来是当初受到的打击不轻。他或许也是有所感触,此事也不便再多谈,许多事心里想想就好,说出来就尷尬了。既然盛如玄不打算再追究林东虎的错,他这个当师父的也稍微松了口气,找了个事由说要忙,就逕自退出殿外了。辰时初,天空依然灰濛濛的,似乎再过不久会降下雨雪。灵素宫的弟子们,除了新进的记名弟子尚未入门,其他的多少都有真气护体,理应不惧寒暑。不过像潢山这样的灵山,寒气却还是相当厉害的,莫说修炼有小成的弟子受不了,小羊这种没多少功底的也在屋里烧了三个暖炉,然后缩在被窝里不想离开。他心不在焉的翻着书看,喃喃自语:「柳青禕也不晓得走了没有,至今都没能去打听消息。不过没消息也是好事,表示她没被抓到吧?」他也不管明蔚有没有在听,逕自嘀咕:「大门派还是有不少麻烦跟危险的地方,人多事杂,其实也不算是多清净。说不定还比不上那种只有几个弟子的小门派。噯,明蔚,你知道有哪些门派适合周谅?乾脆我带周谅去别处,她天赋绝佳,不担心人家不收。」明蔚泼他冷水说:「灵素宫都待不下的人,其他门派敢收?」「呃,要不你来教?反正修仙法门万千,最后还不是殊途同归?」「说得容易,走错路便是万劫不復。再说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小羊尷尬嘟噥:「没忘,绝不向任何人透露你的存在嘛。那你可以教我,我再教她啊。唉,但这样她也会起疑,总不能每次都说我看书看来的,算了。」小羊躺回去继续赖床,外头天气不好,明蔚也不打算督促他练功。近午时分蓝晏清把他摇醒,语气有些紧张:「盛雪,师父来看你了。」「唔、咦?看我?」小羊吓醒,他连忙坐起来,连衣衫都还没整理,盛如玄已经站在床外盯着他,他尷尬得脸微红。「你怕冷就那样吧,不必下床了。反正你身子虚。」小羊正要下床就被他一句话拦住,其实小羊身子不虚,但在盛如玄这种修真者眼里,大概潢山寒风就能把他颳死吧。「师父。」小羊点头胡乱行了一礼,有失礼仪的跪坐在床铺上,蓝晏清站在一旁看他,他被这师徒两看得心慌,感觉没好事啊。盛如玄还是一派清冷的脸色问:「那日你为何在刑堂?」小羊暗暗一惊,眨眼装傻:「师父?」蓝晏清知道师父在怀疑小师弟,忍不住替其澄清:「师父,盛雪那日是路过附近,被脱逃的妖孽抓去当人质,并没有进刑堂里。」盛如玄没理蓝晏清,语气淡漠道:「刑堂除了关妖怪也关着一些犯错的弟子,其中也有尚未辟穀者,所以还需要平日有人进出送饭菜,或打扫整理,因此结界所防范的都是有威胁的傢伙,道行越高越容易留下痕跡,那些平日进出的僕役则不会令结界起反应。」言下之意,小羊修为不高,事发时却恰好在刑堂附近出现,很难令人不起疑。蓝晏清听到这里也有些怀疑,不过他一看小师弟委屈的脸就否定这些疑点,他说:「师父,小师弟他没那胆子,再说他和那妖孽毫无瓜葛,根本没理由去刑堂。」小羊顺着蓝晏清的话解释:「蓝师兄说的是,我就是当时有些好奇,可是没进刑堂捣乱,再说我也没那能耐啊。」盛如玄挑眉,神色稍缓说道:「为师只是来问个明白,万一将来有人提出此事也好帮你们说话。瞧你们紧张的,难道我会吃人?」蓝晏清跟小羊互瞄一眼,皆松了口气。盛如玄对小羊说:「周谅在藏风阁外,大概是找你的,不过你被妖魔所伤不便外出,晏清,你去让周谅改日再来吧。」「呃。」小羊摸着颈间早已结痂的伤口说:「可是师父,我的伤快好啦。」盛如玄说:「伤口上或许还残存邪气,为师特地过来帮你看一看。晏清,还不快去?」蓝晏清看师父坐到小师弟床边,态度自然的揭开小师弟衣襟,不由得浅抿唇、偷瞅了眼小师弟,仅仅是露出一小片肩颈和锁骨的皮肤,就足以令他心神微荡。「是,师父。我这就去。」蓝晏清回过神来,暗恼周谅偏要这时跑来。蓝晏清一走,盛如玄就重新拢好小羊的衣襟说:「伤是好得差不多了。那么,再用昭明宝镜替你照一照有无邪气吧。」昭明宝镜?小羊心生疑惑,见盛如玄合掌后又打开来,一面圆光在掌间显现,其光辉明亮但不刺眼,他微蹙眉心不禁有些戒备。盛如玄让镜芒扩散直到笼罩小羊周身,然后貌似不经意的说:「看来是无碍。对了,我查到一些你娘亲的线索,说不定过些时日就能掌握她的下落。」「娘亲?」小羊这才发现袁霏缨在他记忆里有些模糊,被这话一刺激,脑海闪过纷乱破碎的光影和声音。他又看见年幼的自己趴在少妇腿上撒娇,少妇哼着温柔的曲调哄他睡,少妇的手微微拱成一道浅弧轻拍他后背,一下又一下的拿捏力道拍着,逐渐和他脉搏一致,静謐的时光忽然被连声尖厉咆哮摧毁,少妇哭喊叫着一个名字,她哭得撕心裂肺。不过他依然看不清她的模样,却直觉她并不是袁霏缨。娘亲,娘亲……在那道圆光之中,隐约有一道凄楚的暗影,不断在找寻什么,看得他心很痛。「小羊!」明蔚沉稳有力的叫喊令小羊回神,那声音明显有些紧张,小羊涣散的目光和神智一下子就恢復清明,他错愕看着盛如玄,尷尬沉默了会儿问:「我刚才怎么了?」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搜魂,很不舒服,晕眩又头疼,想吐又吐不出。盛如玄笑意依然,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但他眼神中有一丝疑惑和冷然,他应付小羊说:「没事,就是用宝镜照看看你有没有被邪祟气息侵扰了,虽然无大碍,不过有些心神不寧,你多休息几日就没事。这阵子不去上课练功也无妨,我会让晏清多看顾你。」小羊担心多说多错,当下只点头答应。盛如玄没停留太久,他离开时碰上赶回来的蓝晏清。蓝晏清问:「师父这就要走了?」「嗯。你照顾他。」盛如玄态度不若方才那样和善殷切,只淡淡的交代一句。蓝晏清正欲开门进来,小羊忙出声喊:「师兄,我还想再睡一会儿。」「盛雪……好,我晚点再过来。」打发走蓝晏清后,小羊并没有接着睡,他难掩兴奋喊了两声明蔚,明蔚慵懒回应:「何事让你这样高兴?怕不是被那面昭明宝镜照坏了脑子?」「不是这样的,谢谢你刚才喊醒我啦,要不然我又要被偷窥内心了。还有,我看到小时候的记忆,想起娘亲给我起的名字了。」「哦?」「而且我还发现一件事,就是昭明宝镜有裂痕。看来师兄说的没错,宝镜曾替师父挡了灾劫,所以有损坏,不过也不知为何师父不让人知道他能用宝镜,大概也是遇上什么修炼的难关,不想声张吧。」明蔚不太关心那面破镜的事,他问:「你真想起来自己原本的名字了?」「嗯,肯定没错的。我听见娘亲喊我了,她喊我杨慕珂,那个就是还很小的我,还跟她撒娇哩。」「这就怪了。」「哪里怪?」明蔚静默半晌,声调略沉:「你自己没发现哪里怪?」小羊觉得这名字很好听,一点都不奇怪,他还很高兴知道自己叫杨慕珂啊。不过明蔚不会无端这样讲,他再细想一下笑意就凝结了。娘亲姓袁,父亲姓盛,那他怎么会叫杨慕珂?他慢慢张大嘴,愕然问道:「呃……我,我怎么姓杨?」这问题就算是问千岁白狐也不会知道,小羊肚子又饿得厉害,暂时拋下难题去觅食,饱餐后找了个幽静的角落眺望远山发呆。这件事或许问盛如玄是最快的,可他有种直觉,就是不能让盛如玄发现他的本名。不过连盛如玄都不晓得的事,又有谁知道真相呢?他咬着从食堂带出来的包子,边嚼边问:「会不会是当初为了避开危险,故意给我改姓换名?可我又觉得那就该是我的本名,恢復的记忆里就是这样的。」明蔚说:「既然无法全都记得,现在你想再多也无解,不如别想了,先做好眼前能做的事。」「你是说吃包子啊?」「当我没说。」「唉,逗你的嘛。」小羊笑出来,虽然蓝晏清对他很好,周谅也是,但他还是最喜欢和明蔚相处,因为就算不小心玩笑开过头了,明蔚也离不开他的。小羊吃饱后,天上开始飘雪,他信步走回住处,明蔚告诉他蓝晏清不在隔壁,他走到架上拣了本书坐到床榻上看,不知不觉睡着了。夜半时他驀然惊醒,一种熟悉的压迫和痛楚狂暴袭捲过来,他颤喘着唤了声明蔚,如月辉般的微光洒落下来,可他依然躲不过诅咒侵害。「我的头、呃啊──」小羊简直痛不欲生,这诅咒如明蔚所料,会随他的成长而增强,不断夺走他的生机。还好有明蔚守着他,为他减缓咒力,虽然还是痛得掉泪,起码没晕过去。这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咒力就平息了,但对小羊来说还是很漫长,他浑身是冷汗,湿透的额发黏在皮肤上,喘了一会儿就瘫在原处,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拿拧乾的帕子给他擦脸和颈脖,他闭着眼都晓得那是明蔚,因为几乎每一回都是明蔚陪着他,仅有几次他是在蓝晏清和盛如玄面前发作的,但那也是幼年的事了。当初还没这么严重,他也不想被谁看到自己狼狈脆弱的一面,所以常在诅咒发作前就找地方躲,只不过现在发作得时机越来越不一定了。小羊感慨低语:「像这样被你保护的日子就剩不到五年,契约期满后就要分道扬镖,要是那时我身上诅咒未解……」明蔚语气篤定说:「我一定会帮你解除诅咒。」小羊扯了一抹微笑,却有些自卑道:「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不信我自己。我不够强大到能帮你摆脱封印,又怎么能让你发挥原有的力量?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明蔚安慰他说:「近日你这般受罪,或许也是时运所致,但是只要再过一阵子就会有转机的。」「哦?听你讲得这么肯定,是会发生什么事不成?难道你会算命?快说来听听啊。」「即使我不讲,很快你也会从别处听说,因为这应该是整个修真界的大事。再过不久将有一个三千年才开啟一次的大秘境,相对其他秘境来说不仅不那么危险,还有不少好东西。不过由于它三千年才开啟一次,许多事物就算有很多记载,也不能保证一切和从前一样。不过只要能去那秘境里,应该还是能有所收获。灵素宫肯定会派人去,我们也可以早做准备。」小羊亮着双眼说:「那这几日我多准备一些药和符。」重新振作的小羊在夜里又失眠,乾脆开窗晒月光,房里还烧着暖炉,细碎雪花还没飘进室里就消融,更晚的时候夜空放晴,他仰望寒星发呆。明蔚问:「在想什么?」「什么也没想。你呢?想什么?」明蔚答:「想你的事。」「我?」小羊轻笑:「想着该怎么摆脱我的纠缠?」「不是。虽然相处了几年,但我还是常常不懂你。」小羊又笑了声:「哪有,我很好懂啊。你有哪里不懂?」「比如说,你最害怕什么?本来我是想这样问,但是这是一个人的弱点,由我这样的妖魔来问也不好,我也只是有些好奇罢了,知不知道都没关係。你不必理我。」「喔。」小羊单手撑颊靠在窗台上继续消磨光阴,片刻后他说:「我最怕痛,还有脏。」「……」「还有饿肚子。」小羊想了想继续讲:「可是也怕吃太撑。怕的东西挺多的。」「嗯。」「那你怕什么?不想说也没关係啦,我也是好奇而已。」小羊轻笑。「以前没有。现在,也还没有。」「哦,好狂傲啊。」小羊笑着羡慕道:「你肯定是很厉害的大妖怪,真好啊。想早点看到你自由自在的样子,一定很好。」「只是说实话罢了。」小羊点头认同:「也是啦,就算被封印这么久也不害怕,的确是很厉害。不过你想过报仇没有?也不知道那个叫习錚的傢伙去哪儿了。」「不知道。可能早就死了。有些咒术跟阵法,就算术士死了也不会消失。不过你小小年纪别提什么报不报仇的,这与你无关。」明蔚语气冷淡,倒不是讨厌小羊,而是不希望小羊心中有仇恨。他怕小羊又自卑得胡乱想,于是又道:「不让你管这个,是因为你不适合。仇恨是毒,你不要沾染上。」小羊原以为自己被明蔚排除在外有些闷,听到这番话又释怀了,还有点高兴,明蔚果然是在乎他的。他不提出来,自己偷偷的乐着,免得明蔚又否认。室里的暖炉已经熄了,小羊却一点都不冷,因为明蔚用真气护着他,在他们彼此独处时明蔚都是这样守护他的,除非有其他修士在,明蔚才会隐蔽气息。所以小羊更喜欢独来独往,反正他在灵素宫的朋友也不多,更没有太深的交情。天快亮的时候,他看见楼下庭园里有个人影走动,那人走进花厅前的长廊,他瞧不清楚,明蔚说是周谅,于是小羊把先前试炼借的女装包裹好拿下去还。藏风阁的厅堂平常是谁都能来的,不过大清早谁都不会特别停留,要练功的早已经贪黑出门去,爱偷懒的也不可能这么早起来,所以周谅看到小羊出现有些惊讶。「哥哥你还真早起啊?那包东西是什么?」小羊把布包交给她说:「上回你借我的衣裳啊,我已经洗过了,还你吧。」周谅想把布包塞还给小羊,小羊却不收,她坚持塞给他说:「这可是上好的法衣,我想给你的。虽然是女装,不过你穿起来很好看,要是不好意思穿,再加件外袍也好。」「哈哈哈。」小羊笑出来,摇头说:「不了不了,我已经长大,不必穿女装啦。哪有人像你一样把男扮女装讲得这么理所当然的。」「可是这法衣质地很好的!」小羊笑弯了眼睇她说:「我知道,所以你留着,比起我,你会更需要。真是傻,我平日也不怎么需要耍弄刀剑、不需要与人斗法,所以不需要什么法衣。要是我真的需要,蓝师兄也会帮我弄来的。」周谅皱了下鼻子有些吃醋:「喔,好吧。」她歪着脑袋,仔细打量兄长关心道:「怎么你脸色这样差?是不是伤口沾了妖孽馀毒?伤了元气?受了惊吓?我去拜託碧云楼的医修来给你看看,我们楼里的风师叔医术可厉害了。」小羊婉拒说:「不用不用,这没什么啦,昨晚没睡好而已。」「哥哥你给我弄了好多药草跟香包,一会儿是助眠的、一会儿又是醒脑的,怎么却不懂得照顾好自己呢?睡不好是因为做噩梦?」小羊看她这样关怀自己,觉得十分温馨,他说:「没有噩梦,睡前吃太多吧。」「啊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吓死我了。」周谅大笑,用力拍拍兄长的肩臂。小羊吃痛的揉手臂轻斥:「你小力一点啊,真是的。」周谅心虚笑说:「唉呀,我也没有很大力,是你太虚弱啦。本来一听你被妖怪抓了就想去救你的,可他们非要规定女修得守在宫里,讨厌死了,一群老古板。蓝师兄还找好多理由不让我探望你,说是宫主的意思,我看分明是他自己的主意吧。他老是妒嫉我们兄妹情深。」小羊倒茶给她,安抚道:「蓝师兄一向谨慎,他应该是想让我好好静养。反正我们这不是也见面啦?」周谅喝着茶,抬眼睨着小羊,小羊问她怎么这样看人,她憋不住心里话,搁下杯子说:「哥哥老实跟我说,你待在灵素宫快乐么?」「什么快不快乐的?」小羊掛着微笑回她。周谅紧抿唇,纠结了会儿跟他说:「这些话我其实也想了很久,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讲、该怎么讲才好。你知道我真的很想修仙,想变得厉害,再也不必害怕妖邪作祟,还能保护你,可我也晓得你是为了我才留在这里的。我知道自己很有天赋,待在大门派自然有不少好处,却捨不得委屈你。虽然你身为宫主的独子,但也老是被外面妖道邪祟盯上,而且灵素宫弟子眾多、规矩也多,人事繁杂,稍有不慎就有麻烦,为了求得正果,我自然不怕,但没必要把你一起拖下水。宫主也不可能时常看顾你,蓝师兄再关心你也有限,我虽然恨不得天天守着你,但他们都说男女有别,我住得又有些远,唉。怎么说呢,我不是非得在这里修炼,就算去人间过普通日子,或是找个山野隐居都好吧。哥哥你快乐么?这里要是待不习惯就别勉强了。」」小羊听她说了一大串话,微笑摸她脑袋讲:「你多虑了。有你在我都高兴,而且我在这里才能应付身上的诅咒,师父师兄他们对我也好,还有你时常关心我,再远一点也有宋叔在,这里很好。我们都还小,许多事想不透,往后慢慢就能想通了吧。很多烦恼也不是换个地方就没有的,既来之则安之吧。再说啦,灵素宫是修真界有名的门派,我们兄妹不可能说走就走,况且我爹还是盛如玄。」周谅反而被他的话劝住了,点点头自言自语般的附和:「也对,是我想得太浅了,你身上的诅咒还没解除。虽然我常讲自己厉害,但是对炼丹製药却是一窍不通,根本帮不上你。」「为了尝试炼药给我补身体,你不也听蓝师兄的话去找了很多材料来?这也是在帮我,你有这份心我就很开心了。」周谅跟着笑了下说:「因为你也最疼我啦。虽然宋叔也很照顾我们,不过他实在离得太远,懒得去找他。」「哪有远,隔壁山头而已。这几日你再替我去看看他吧,嗯?」「噫,好吧、好吧。」周谅敷衍两句,好笑说:「正好带上我跟师姐们醃的果脯和小菜给他,还有酒。嘻。」兄妹俩又聊了一会儿,周谅因为和师姐约好去练功,不得不先走一步,小羊打了个呵欠说要回楼上补眠。周谅出了厅外又走了一段路,在廊道上遇见蓝晏清,她没什么表情点头打了声招呼,彼此错身而过时蓝晏清喊住她问说:「见到你哥了?」「见到啦。」「都聊了什么?」周谅笑得略带挑衅:「蓝师兄可以去问我哥哥啊。他记性比我好,交代得会更清楚。」蓝晏清盯着她,语气肯定道:「你问他快不快乐,要不要离开灵素宫。」周谅神色微变,神情不悦:「蓝师兄对哥哥施什么法术了?你这样掌控他是为何?」蓝晏清否认:「我只是为了防范弟子之间为了较劲伤了和气,多留意了些。这些厅堂设有阵法,我的职责是看管藏风阁,自然会知晓这里的所有动静。劝你不要再对盛雪胡说些有的没的,不然有的是宫规治你。」周谅听他把话挑明也懒得再偽装表面和气,嗤声回嘴:「多谢提醒,我只是关心哥哥罢了。」蓝晏清提醒道:「你们半点血缘都没有。」「你也是啊。」「你再好也只是个女修。」周谅立刻回嘴:「创建灵素宫的灵素仙子也是女修呢。女修怎么了?」蓝晏清眼神更冷了些:「他不会跟你走的。」「哥哥是因为我才留在这里的。」周谅讲得十分自信:「我也只要他开心就好。不过要是有人让他为难,我也不会给那人好脸色。蓝师兄也是吧?」「……」周谅还没讲过癮,却又明白太刺激蓝晏清对谁都不好,她只是看不惯蓝晏清总是想掌控小羊哥哥,她和蓝晏清互看不顺眼,再说下去也没意思,乾脆不说了。「那我先告辞了。」「不送。」蓝晏清瞇眼看周谅飞走的身影,幽幽低语:「说小羊是为了你留下么……」罢了,周谅也就这点价值了,他也不想和女修计较太多。蓝晏清没回寝居,而是先到隔壁找小师弟,但还没敲门就看到小师弟整装好准备要出去的样子,他皱眉问:「去哪里?」小羊被蓝晏清吓一跳,随即恢復过来笑说:「啊,师兄你回来啦?我看天气放晴,想去找些药材。」蓝晏清走来握住小羊的手说:「手怎么这样冰,外面寒冷,别出去了。你把想要的药草列出来,我去替你找。」小羊想去巡几处自己找来炼符、炼阵法的地点,更是为了之后去秘境做准备,他可不想漏馅,但看来蓝晏清不会轻易放他出门,只好先敷衍道:「好,那就有劳蓝师兄了。」他回房胡乱写了一些东西交出去,佯装会乖乖待在藏风阁的样子,等蓝晏清离开后就偷溜出去。却没想到蓝晏清把事情交代其他人去办,然后找来一本厚如枕头的书过来他房里研读。小羊内心喊苦,疲于应付,乾脆趴到书案上装睡。蓝晏清轻轻念了他一句:「真是的。」少顷,小羊感觉唇上被触摸,暗自惊诧,蓝晏清又把指腹按在他唇间轻压慢辗,弄得他发痒想躲,但他硬是忍住了,还刻意微张嘴流口水想把蓝师兄噁心走。蓝晏清果然叹了口气,拿帕子替小师弟擦嘴,擦着擦着却把指尖探到小师弟的口中微微搅弄。「什──」小羊内心再次震惊,忍不住蹙眉低吟,蓝晏清也怕将人扰醒才撤了手指悄声离开。小羊又静静的趴了好一会儿,确定蓝晏清没再回来才坐起来对着门口发愣。明蔚没像以往那样戏謔调侃他,只是平静问了句:「怎么了?」「吓死我了……」小羊衝去倒茶水漱口,脸色不太好:「他为什么要那样?师兄为什么要这样?他上完茅厕洗手没有?」明蔚看他还能胡思乱想,应该是无碍,于是故意噁心他说:「天这么冷,应该不会洗手。」「呃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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