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天,余时年再次来到幸福小区。
晚上十点,天地漆黑如幕,路灯投下一缕昏黄。
邹瑶从警局出来话就没有断过:“他很爱干净,平时家里的东西都是他在收拾。每次用完剃须刀他都会擦干净,放在我梳妆台上的收纳盒里。就那种三层的……”她的手比划出形状,“你们见过的吧?上面放护肤品,下面两个抽屉。他的剃须刀就放在第一个抽屉里,从左到右……剃须刀、充电器,哦,还有护理油……”
“哦,还有!他之前有次回来说,公司的领导骂他,还有,他有个同事,每次都把自己工位上的东西放到他工位上,余警官,你说会不会是他们……”
女人脚上的拖鞋十分有节奏地在水泥地面“啪嗒啪嗒”,混着拖鞋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宛如手指甲盖划过黑板,刺啦得让人心里躁郁发毛。邹瑶却好似没听见似的,嘴巴一直输出个不停,瞪大着眼回忆可能暗害葛东人选的名单。
“还有他表哥!之前就说要把自己儿子过继给我们,说是以后送到我家就能在蓉城读书了!对!一定是这样,葛东没了,房子就是他们的了……”
空荡荡的小区回荡着邹瑶刺耳的拖鞋声。周宇本来落后了余时年半步,他耸了耸起了大半个鸡皮疙瘩的手臂,快走两步碰一碰余时年的手,示意对方看向邹瑶,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她状态不大对啊……”周宇无声地说。
遭遇重大变故的人,难免神经敏感又脆弱。他们刑侦队一年处理的各类案件至少也有几百件,这类情况见过不少。依照往常的处理经验,一个人帮忙安抚情绪,一个人打电话通知家属,这事就算完了。
毕竟案子已经查清楚了,总不能凭几句逻辑混乱的话,就随随便便重启案子吧。这不是不负责任嘛……
幸福小区算不上大,但户型挤,且小区多数都是中老年人居住。夜里十点过,楼上亮着灯的人家屈指可数,周宇看了眼精神明显有些亢奋的邹瑶,又看了眼一旁没有说话的余时年。
即便是夏天,走在这种老小区心里也是凉的。周宇摸不准余时年是个什么意思,就觉得这种天色,再加上邹瑶那双来回在他神经上蹦跶的凉拖鞋怪瘆人的。
前面就是一栋一单元,漆黑的夜色仿佛在楼道口覆了一层黑色薄膜,周宇正想说“等把人送到家,交给邹瑶家属就回去”。黑暗里光影变动,楼道口两团被黑暗包裹的影子快速一动,周宇一愣,随即听见女人略带哭腔的声音。
“瑶瑶,你去哪儿?怎么从医院一声不吭地就跑,吓死爸爸妈妈了!”
“你们是?”
邹瑶的父母跟着邹瑶抹了一天的泪,天色又暗,眼睛不大好。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余,余警官?”
……
楼上,502的灯没有关。余时年和周宇被邹瑶父母迎了上去。
家里的窗户还开着,透过月光隐约能看见窗外那个黑漆漆的小山坡。微风从窗外吹进来,余时年目光扫过客厅正中的位置,隐约还能闻见那股血肉烧焦的气味。
“妈,你们肉炖糊了?家里好臭啊,葛东加班回来闻了会不舒服的。”邹瑶快步走过客厅,拖鞋“哒哒哒”地踏过客厅正中,过了好一会才从屋里拿出一个粉色的香薰蜡烛。
“快快快,点上。”
邹瑶的母亲脸上透过一丝无奈,拉着余时年两人走到一边,小声解释:“昨天送到医院就这样了,一会清醒一会糊涂。本来余警官你下午来的时候她还说要振作起来送葛东走,结果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从医院跑了……我的瑶瑶,怎么就这么命苦……”
……
夏天的天气是不讲道理的。周宇从楼上出来,身上不似上楼前那样觉得冷,反倒出了一层黏腻的汗。
夜色漆黑冷漠,周宇问:“余师兄,这个案子你怎么想的?”
没有人看了刚才那一幕会不唏嘘动容。本来幸福的小家,眨眼就变了天地。相爱的人甚至来不及告别,迎接对方的就是一摊黏糊不清的血肉……
“据刚才邹瑶所说,葛东生前很节约。他的愿望就是不靠父母的帮助,给邹瑶换个大房子住。所以他工作拼命,用了好几年的旧剃须刀都舍不得扔,还要买护理油保养。这其中或许有剃须刀是邹瑶所送的原因,但更多的信息却表明,他不是一个会乱花钱的人。一个家里常年只有一个剃须刀的人,另一个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余时年不自觉皱眉,也不知这话是问的周宇,还是在自语。
“别人送的?”周宇不确定道。
余时年:“谁会送剃须刀这种亲密物品?”
呃……
周宇一噎,反应过来:“难道是之前的坏了,自己重新买的?”
余时年看了周宇一眼:“你刚才在警局给邹瑶倒水的时候我已经试过了,没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