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紫荆关,饶是早对北戎人的凶残有所耳闻,群臣依旧惊骇哗然。
雷州谢家军和安元青带领的江淮军按原计划拉着北戎军满山跑时,也遭遇了变故。
北戎军将整个鹿门抢杀一空后,砍下抵御他们的楚人兵卒的头颅,挂在战车旌旗上用来震慑楚军,沈彦之的尸体,更是直接被挂在了对方帅旗上。
楚军将士们哪里见过这样的打法,两军交锋,兵戈尚未挥到彼此身上,对方就用这样的方法消磨了他们的士气。
年纪小的兵卒想起挂在对方战车旌旗上的那一颗颗血淋淋的头颅,吓得半夜梦魇大哭的都有。
在山地围杀北戎军不顺,等北戎大军抵达紫荆关时,依旧是浩浩荡荡十余万人马。
北戎人攻城时,依旧是把那一颗颗楚人将士的头颅当装饰一般挂满了旌旗和战车,秦筝头一回上城楼观战时,吐得几乎只剩胆汁。
她不是第一次亲临战场,但绝对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血腥残暴的战场。
楚臣中往日跟沈彦之最不对付的大臣,望着被挂在对方帅旗上的那具尸体,都痛斥北戎猪狗不如。
秦筝不知道是城楼上风太大,还是呕吐带来的生理反应,亦或者是想起了原书中太子妃被鞭尸的下场,她看到北戎帅旗下方那袭金红的官袍,眼眶有些发涩,叫寒风一吹,只剩眼角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水痕。
“让弓箭手把尸身射下来。”她听见自己这样吩咐。
登城楼观战的官员都无异议。
沈彦之纵有千错万错,他也没像李信之辈勾结外敌,相反,他带兵在鹿门做局迎敌,如今尸身叫人挂在帅旗上,这不仅是恐吓楚军,也是所有楚人的屈辱。
北戎人想用这样的方式,击垮他们的士气。
擅箭术的将领很快都被人寻了过来,但对方的帅旗竖在弓箭射程之外的高台上,普通弓箭射不到那么远,床弩又太过笨重,隔着数十丈的距离,没法精确瞄准那一根拇指粗的绳索。
北戎人就在楚军低迷的士气和恐慌中,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城,昼夜不息。
为了挽回几分士气,秦筝只得命人把紫荆关附近一座武帝庙里的武帝雕像搬到了城楼上。
武嘉帝武神之名在大楚流传了数百年,三百年前也曾打得北戎百年不敢度乌梢河,有了这尊坚石雕像,将士们面对北戎那边的挂人头恐吓时,心中的恐惧才少了几分。
但这场守城战依旧打得极其艰难,秦筝也是在这场守城战中才亲眼见识到,原来城墙真的是可以被投石车投来的滚石砸塌的。
好在紫荆关城防坚固,北戎人用投石车砸了一整晚,也只是砸塌了上方城楼的一个小角。
不过这并不容乐观,关外多山麓,没有现成的石块了,北戎人专门成立了小队去山上开挖石块。
攻城的云梯也是烧毁一架又有新的搭上来,北戎人不断从山林里伐木砍竹,制作这些攻城用具,一开始她们还能用火油浇在云梯上,用火攻。
但到了后面,紫荆关内火油都快告罄。
北戎人却靠着伐木砍竹制出的攻城用具,继续攻城。
这场仗打到最后,基本上拼尽一切资源死耗。
秦筝谨记着楚承稷在信中教她的车轮战术,对方昼夜不歇时,她们这边也要昼夜不息地应战,但不是所有人都跟着一起死守,她们也需要分出几波人来轮换。
秦筝把城内将士分为两批,交替对付北戎人,未免意外,白日里应对北戎人的将领是安元青和王彪,晚上则由董成和谢驰一起守城。
杨毅则一直跟在她身边,随时听候她差遣。
秦筝交代底下的将军谋臣们到了换岗时辰要好生歇息养足精神,自己却是一个好觉都没睡过。
紫荆关城楼下方的尸体,已经堆积成一座小山,遍地箭翎,几乎寻不到下脚的地方。她从最初看到北戎人挂在战车旌旗上的人头都呕吐不止,到现在看到城楼上被砍成两截的将士也习以为常。
每次登上城楼,秦筝都在数这是第几天。
她从来没有哪一段时日,能这般深刻的体会到何为度日如年。
渐渐地,紫荆关内的箭都快不够用了,江淮能送来的兵器也全送来了,仍是堵不住这场大战的缺口。
为了在北戎下次攻城时还有足够的箭在射程内压制,又不敢让北戎那边知道她们已经缺箭,秦筝只能让人在半夜用吊篮放人下城楼,从那些插满箭翎的尸体上偷偷取回羽箭。
北戎那边也面临了新的困境,他们此次南下所带的粮草本就不多,原计划是打到哪儿抢到哪儿,但如今在紫荆关受阻,已远远超出了他们计划直取中原的时日,粮草自然也告罄。
不过他们补给粮草的方式,更加成了无数楚军将士的噩梦。
北戎人直接在战场上架起锅,把积雪煮化了,从死人堆里拖出穿楚军军服的将士,如同烹饪猪狗一般扔进锅里洗刷宰割。
守紫荆关的第五天,秦筝又一次在城楼上吐得胆汁都不剩,随行的文官吐得昏厥的都有,城楼上的将士们个个亦是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