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衣人举杯道:“若不把女人赶走,男人怎能安心喝酒,来喝一杯。”楚留香饮而尽,忽然长叹道:“若非薛左两家的世仇,你和左轻侯一定会交成好朋友的。”薛衣人脸色变了变,道:“你本是左轻侯的朋友,如今也已是我的朋友,我只望你明白件事……薛左两家仇恨,是谁也化解不开的。”楚留香道:“为什么?”
薛衣人叹声道:“你可知道这一百年来,薛家已有多少人死在左家人手上?”楚留香道:“是否和左家人死在薛家人手上的差不多。”薛衣人道:“正是如此,也正因如此,是以薛左两家的仇恨才越陷越深,除非这两家人中有一家死尽死绝否则这仇恨谁也休想化解得开。”楚留香只听得心里发冷,正不知该说什么。
突听人大声道:“好呀,你们有好酒好菜,也不叫我来吃。”一个人横冲直闯的走了进来,却正是那“白痴”薛宝宝,他今天穿的一套红衣服,上面竟绣着只绿乌龟。
楚留香发现他好像已全不认得自己、一坐下来就将整盘鱼搬到面前用手提起来就吃。
薛衣人皱了眉,苦笑道:“这是舍弟笑人,他……他…一。”薛宝宝满嘴都是鱼,一面吐刺一面笑道:“薛衣人是大剑客,薛笑人却是大吃客,薛笑人虽然从小打不过薛衣人但吃起来薛衣人却要落荒而逃。”薛衣人怒道:“谁叫你来的?”
薛宝宝笑嘻嘻道:“这也是我的家,我为何不能来,你可以骂我笨,骂我没出息,总不能说我不是薛老爹的儿子吧。”薛衣人长叹了口气,摇着头道:“香帅莫见笑,他本来不是这样子的,直到七八年前,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竟忽然。……忽然变了。”楚留香心里暗暗叹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一代名侠,其实也和普通人一样,也有他的烦恼和不幸,只不过这些事都已被他耀目的光辉所掩,人们只能看到他的光彩,却忘了有光的地方必有阴影。
楚留香的本意确实是为了要探查那刺客集团的神秘首领而来的,但现在他主要的目的却改变了。
左轻侯是他的好朋友,他定为左轻侯解决这问题,何况,“借尸还魂”这件事实在太不可思议,他自已也想将这件事弄明白,到“薛家”来之前,他本有许多话要对薛衣人说。
可是现在他忽又改变了主意,他忽然发现这件事其中有许多值得研究之处,所以他决定暂时什么都不说。
薛衣人并没有坚持挽留他,只和他订下了后会之期,然后亲自送他到门口,目送着他远去。
薛宝宝却躲在门后吃吃的笑。
楚日香没有乘车,也没有骑马,他一直认为走路的时候头脑往往会变得很清楚,因为走路可以使血液下降,血液下降了,头脑自然就会冷静。而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个冷静的头脑。
但他究竟发现了什么?究竟想什么呢?
秋天的太阳照在人身上,轻柔温暖得就像是情人的手令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秋天,正是适于走路的时候。
可是,还没有走出多远楚留香就发现后面有个人不即不离的盯着他,这人骑着匹黑油油驴子,头上戴着顶又宽又大的帽子,而且一直低垂着头,似乎生怕别人瞧见他的脸。
楚留香根本就没有回顾瞧他一眼。像是不知道后面有人,这人的胆子就越来越大了走得越来越近。
楚留香暗觉得好笑,这人想必是个初出江湖的新手否则他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来盯楚留香的稍?
将近正午的时候,楚留香就到了秀野桥。
桥上有个青衣妇人正闪闪缩缩的向西头眺望,她头上包着布帕,用两只手紧紧抓住,显然也生怕被人瞧见面目。但楚留香是一眼就瞧出她是谁了。
那骑着黑驴子的人看见楚留香走上桥,就躲在一棵树后,却露出了半边脸一只眼睛,将帽子随手摘了下来。他好像以为只有自已有眼睛,别人都瞎子。
楚留香却好像真的忽然变成瞎子了。
桥上的青农妇人自然就是梁妈,她…张苍老的脸也不知是因为被风吹的,还是骇怕发了青。
看到楚留香,她就匆匆赶过来,喘息着道:“谢天谢地,你总算来了。”楚留香道:“你以为我骗你?以为我不会来?”梁妈叮嘱着道:“但你真有法子能让我再见到小姐么?只要能见小姐一面,我……我死了也甘心。”
第五章 刺 客
梁妈望着楚留香,不胜企盼的道:“你真能够让我见到小姐?”楚留香道:“你若有诚心,自然看得到她。”
梁妈道:“我当然诚心,观音菩萨。”
楚留香不让她说完这句话,就抢着道:“好,那么你叁天后再来,莫要在正午等到天黑了再来。”梁妈怔了怔道:“叁天还要再过叁天?”
楚留香正色道:“这种事自然要选日子。急不得的,你若真有诚心,连叁天都等不得。”梁妈自然很容易就被打发走了,楚留香虽觉得对善良的老太婆有些抱歉,但这叁天的时间关系却实在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