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回过神来。
“火车上那个女人也是这样说的,她好像还相当肯定。她算是个要人,好像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我不相信。希特勒才不敢开战呢!”
埃夫丽尔若有所思地说:“哦,难说了……”
“没有人想要打仗的,亲爱的。”
“嗯,人有时会碰上他们不想要的。”
琼一口咬定说:“我认为谈论这些是很危险的,会把这些想法灌输到别人脑子里。”
埃夫丽尔微微一笑。
她们继续东拉西扯地谈着。饭后,琼打起呵欠,于是埃夫丽尔就说她不多逗留了,母亲一定累了。
琼说,对,她蛮累的。
第二天早上,琼去买了一下东西,然后搭下午两点半的火车回克雷敏斯特,四点左右应该就可以到站。罗德尼在下午茶时间从办公室回家时,她应该可以在家等着他……
她满怀感恩地望着火车窗外。这时节,一路上没什么风景好看的——光秃秃的树,下着濛濛细雨。但多么自然,多么有家乡的感觉啊!巴格达有挤满人的市集,清真寺有鲜艳的蓝色和金色圆顶,这些都已经离得很遥远、很不真实,说不定从来不曾发生过。那段漫长、奇妙的旅程——安纳托利亚的平原、土耳其南部山区的积雪、山上的风景,以及又高又光秃的平原;穿过山区峡谷的漫长山路,到博斯普鲁斯海峡的途中,耸立着清真寺宣礼塔的斯坦堡,还有巴尔干半岛上的可笑牛车;当火车离开的里雅斯特时,蓝色的亚得里亚海闪耀着;瑞士以及在天色渐暗中的阿尔卑斯山——各种不同的景点和场景,全都在此告终,在冬天行经平静乡间的回家旅途上告终……
我可能根本从未离开过,琼心想,可能根本没远离过……
她的心很乱,没法理出头绪来。昨晚跟埃夫丽尔见面,让她很难受。埃夫丽尔那双沉着的眼睛看着她,镇静、无动于衷。埃夫丽尔,她心想,没看出在她身上有什么不同。嗯,话说回来,埃夫丽尔为什么应该看出她有不同呢?
并不是她的外表有所改变。
她很温柔地对自己说:“罗德尼……”
那股光辉回来了,那种歉然,对爱与宽恕的渴望……
她心想,这是真的……我正在开始一种新生活……
她在火车站前搭上了计程车。来开门的爱格妮丝流露出奉承的惊喜表情。
老爷,爱格妮丝说,会很高兴的。
琼上楼回到自己卧房里,摘掉帽子,又下楼来。房间看起来有点光秃的感觉,但那不过是因为没有摆花而已。
明天我得剪些月桂,她心想,并到街角的店里买些康乃馨。
她紧张兴奋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要不要告诉罗德尼她猜到了芭芭拉的事?万一,毕竟……
这当然不是真的!整件事都是她想象出来的,所以会想象出这事,是因为那个笨女人布兰奇·哈格德——不,该称为布兰奇·多诺万——说的话。说真的,布兰奇看起来太糟糕了,又老又粗俗。
琼把手放到头上,觉得脑子里像有个万花筒似的。小时候她有个万花筒,她很喜欢它,会屏息看着所有的彩色碎片转动着,直到固定下来成为一种图案……
她是怎么回事?
那个很恶劣的招待所环境,还有她在沙漠里经历的怪诞经验——她自己想象出各种不愉快的事情,以为儿女不喜欢她,以为罗德尼爱上了莱斯莉(他当然没有!这是什么念头啊!凄惨的莱斯莉),她甚至还后悔过当初说服罗德尼不要异想天开去做农夫。说真的,她一直脑筋很清楚又有远见……
哦,老天哪,她怎么会这么不理智呢?所有这一切她曾经在脑中想到又相信的事——那么不愉快的事情……
它们的确是真的吗?抑或不是?她不想要这些事是真的。
她得要决定……非得决定不可……
她得要决定什么?
那阳光,琼心想,阳光很热。那阳光会让你产生幻觉……
在沙漠里奔跑……双手双膝跌到地面上……祈祷……
那是真实的吗?
抑或这才是真实的?
真是疯了!她那时所认定的事情绝对是疯了。回到英国多舒适愉快啊!感觉就像从来没离开过似的,一切就像以前一直以为的那样,还是一样的……
那还用说?一切当然都还是一样的。
万花筒在转动……转动……
没多久就停下来,变成另一种图案。
罗德尼,原谅我,我以前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