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行了一盏茶的功夫,轿子停了。众多婆子丫鬟上来打起轿帘,贾敏被霖雨扶着,穿过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眼面前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刚一转过插屏,便见四五个娇花软柳一般的女子迎上前来:“夫人来了,奶奶在屋里等着您呢!”
被丫鬟们引着进了东堂,贾敏定睛一瞧,屋子里靠南墙大炕上铺着大红毡条,设着大红绣云龙捧寿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金心绿缎五色祥云大条褥,两边摆着一对雕花洋漆小几;地下面西一溜四套桌椅上,都搭着弹墨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
再一看,那陈家大奶奶甄应媛含笑坐在那儿,底下有个丫头坐在小杌子上给她捶腿。
若说这陈家大奶奶甄应媛,当年也是出了名的一号美人儿。她是甄家嫡长女,比贾敏小了两岁,因为自幼生得容貌不俗,又颇有才智,所以颇得祖母甄老夫人的喜爱。当年甄家原本是打着将她送入义忠亲王府的主意,可之后甄妃诞下忠顺亲王,此事便撂开手去不提,后来便嫁给了江南陈家的大公子。
甄应媛瞧见贾敏进来,眼睛一亮,忙挥挥手让小丫鬟退开,站起身来:“月余不见,你竟是非得我下了帖子才肯过来,真真是该罚!”她身上穿着桃红金边琵琶襟外袄,底下是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髻上是丹凤朝阳拜月串珠钗,正是瑰姿艳逸,笑靥娇媚。
“这你倒是错怪我了!”贾敏笑着摇摇头:“你也知道我这身子,我倒想常往你这儿来说说话,可府中的事情总是脱不开身呀!”
拉着贾敏,两人一起坐了下去,闻言,带了一丝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贾敏一眼,甄应媛指了指旁边的新荷和霖雨:“你身边的人都是摆设么?哪里有当家像你这样事必躬亲的?”
贾敏心中涌起一丝苦涩,却没有显在脸上。甄应媛嫁入陈家没几年便诞下长子,不过几年又接连怀胎生子,如今最大的儿子已经快要娶亲,身后又有甄家做靠山,陈家大爷待她很是体贴,在陈家可以说日子是过得顺风顺水。哪里像自己,好容易怀了女儿生下来,却被小姑子抱走,底下还有庶子……如今虽说林如海仍旧与自己仍旧是相敬如宾,可是私底下外院的事情都是由管家林安来打理,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将内院掌控在手中罢了。
甄应媛瞧着她的神色,并不说什么,见贾敏喝了茶,便揽着她的手笑道,带着些担忧关怀:“说起来,一晃眼一年又要过去了,马上年节又要忙起来,你可别累坏了身子!”
听着她话语中的真诚,贾敏心下微暖,满是羡慕地感叹道:“年节了呀,说起来,你家德哥儿来年不是就带媳妇儿了?你这位当家太太可得忙起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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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前儿刚刚落了一场雪,林黛玉小孩子心性,躲过紫苏等人的陪伴,自己出去玩了会雪,谁想受了寒气,当夜便开始发热,直慌得紫苏命人连夜去了长公主府,惊动了林清微,请来太医。
这厢众人看着林黛玉脸色酡红不断呓语,心焦不已。却不知梦中的林黛玉此时看着眼前的场景,满心愕然与害怕。
眼前朱栏白石,绿树清溪,飞云邈远,四处皆是珍贵的草木花树之类,三三两两。
沉安殿萧氏旧恩怨
“玉儿?!”林清微惊喜地唤道;松了一口气:“可算是醒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林黛玉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看见床畔红着眼圈的林清微,她愣了愣神,旋即“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见林黛玉醒了过来,林清微一颗心落了下来,虽说只是一梦;但事实上林黛玉却已经昏睡了一整天;身上一直高热不退,急得林清微将太医院骂了一通。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林黛玉止了哭声,面对林清微递过来的帕子,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莫不是做噩梦了?”抚摸着她消瘦的小脸颊,林清微怜爱地看着她:“无事的,姑姑让太医来给你诊脉,瞧瞧你这脸色!”
旁边的紫苏忙将床上的帐子放下来,取了帕子垫在林黛玉的手腕下,便见两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进来,诊了脉,又让人将帘子撩起来略略看了看她的面色,对着林清微作揖道:“公主殿下大可安心,小姐之前瞧着凶险,如今脉相已经平稳下来了,只要安静好生调理着便是!”
林清微点点头:“云太医这么说,本宫也就放心了!不知玉儿可挪动否?她不在我身边,我还是不安心的!”
这位云太医便是当初给小林晞诊治的人,如今瞧见林家小姐呆在荣国府,再细细一想当初荣国府关于贾老夫人的流言,他心领神会地答道:“只莫要进了邪风,挪动也是无碍的,恕臣直言,方才瞧着小姐脉相似有梦魇惊乍之意,还是跟在亲近的人身边为好!”
听了他这一番话,林清微对他的识趣很是满意,抿着嘴笑道:“如此便有劳云太医了!”
“不敢当不敢当!”
林黛玉听着外面林清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屋子里平静下来,耳中只有回廊里不时的风声。她身上有些懒懒的不想动,回想着方才令自己哭泣的源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梦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却莫名地觉得一片轻松,好似放下了沉重的担子一般。
赤云送云太医出去,林清微对紫苏吩咐了几句,紫苏惊喜地点头应下,便自去收拾箱笼不提。
恰好贾宝玉这两日也有些着凉不适,贾母便在自己房里看着孙儿,也顾不得林黛玉院子那边究竟怎样,只派了她身边得用的鸳鸯在卧雪院守着。林清微过来分说一通,总之就是要将黛玉接回长公主府静养,她不由得一惊一悔,话在嘴边盘旋了几圈,还是没敢说出来。
“本宫自是明白老夫人不舍得玉儿,可太医也说了,玉儿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修养,又有受惊之相,在这府中,药材什么的也不方便,还望老夫人体谅本宫一片苦心!”林清微虽说言笑晏晏,然而话音里却是容不得贾母有什么异议,贾母只能无奈地看着林清微雷厉风行、大张旗鼓地将黛玉带了回去。
“什么?王氏扣了送到玉儿那边的药材?!”贾母目瞪口呆地听着鸳鸯的回报,勃然大怒,将手旁的青花茶盏狠狠地摔在地上:“作孽呀!我贾家怎么娶回了这么一个毒妇蠢妇!”她说大长公主怎么会特特地提起来说药材不方便,这蠢妇居然胆敢将份例的上好人参给换成了内里已经成灰的人参;贾母越想越是来气,大长公主尚在,她便敢做出这等丑事,若是再放任下去,别说两个玉儿的婚事,只怕林贾两家从此就成了仇人了!
贾母阴沉着脸,命人去唤在前堂与清客说话的贾政。这种事情,决不能姑息,说不定哪一天,王氏的手就能伸到自己身上来了!得想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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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安殿。
“娘娘,该用膳了!”淑妃身边的大宫女秋月轻声慢语,小心地唤道。
淑妃坐在等身的西洋玻璃镜子前,瞧着里面清晰的人影,缓缓地勾起嘴角,带出一个美丽的弧度来;她的声音细细低低的,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落在秋月耳中,只觉得背后发凉:“秋月,你说,皇上会怎么处置萧家呢?”
秋月一惊,低下脸来:“奴婢身份卑微,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淑妃喃喃地重复着秋月的回答,站起身来,裙袂将原本坐着的雕花紫檀镂空锦凳带倒,她似是丝毫未觉一般,走到拔步床边上,蹲下来拉开底下的暗格,里面是一只小小的绣着鸿雁的荷包。
秋月注意着淑妃的神色与动作,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