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林琛气鼓鼓地走在前面,叶泽南余光瞥见身后似无所觉的贾宝玉,无奈地看着他这幅模样:“你何必与一介糊涂之人置气呢?”
“也不想想他是什么玩意儿!”徒林琛在白云书院呆了五年之久,除了文章武艺之外,这脾气也算是历练出来,今日却在贾宝玉身上破了功;他眼底带着些狠意:“金絮其外败絮其中、中看不中用的草包一个,还想着去打扰玉儿,呸!真是做梦!”
提到这一点,叶泽南心中也来气,可却并没有显露出来,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与其为了这么个不知事的人生气,倒不如想想怎么从他那儿讨点利息回来!”
林黛玉和叶泽南的亲事已经由两家长辈定了下来,因此,他已经把那个灵动的小姑娘视作自己未来的妻子,虽说林黛玉还什么都被蒙在鼓里,只把叶泽南当做是表哥的好友……听见贾宝玉言语间随意“亵渎”了自己的未婚妻,叶泽南脑海中瞬时间便闪过了许多整治此人的方法来。
瞅见叶泽南压抑着的脸色,徒林琛想到了什么,眯着眼时的神态与林清微十分相似:“前儿不是听紫英说起,这个家伙冒犯了他妹妹么?咱们去和紫英商量商量……”巴拉巴拉,两人边走着,边凑近谋划起来。
寒风吹过,贾宝玉只觉得身上一颤。
瞧着贾老夫人额头上冷汗津津,戚明素轻轻咳了一声,朝着林清微使了个眼色。林清微仿佛才注意到贾母,将怀中已经笑逐颜开的林晞放下来,忙站起身下去要扶:“哎呦喂,贾老夫人这岂不是折煞本宫了?赤云,你们怎么也不晓得扶贾老夫人起来?老夫人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大罪过!”
贾母忍着腰上的酸麻,被赤云扶着臂膀缓缓地站起身来,脸上陪着笑:“公主才是折煞老身了!”
“咱们这把老骨头呀,也该好好歇着才是,你说呢?贾老夫人——”一道包含着冷意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贾母身子一僵,宽大的衣袖下面,指甲死死地掐住了掌心。
林清微循声看去,只见一位银发苍苍的老妇人目光锐利地盯着贾母,笑道:“师母也真是的,您可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林黛玉与张翰林的孙女张泽宁是好友,因此,此番张老夫人、即是贾赦原配夫人张氏之母也来了长公主府。因为张氏之死,这些年张老夫人从来对贾母都不待见,然而碍于身份,也不好口出恶言。
当年的张氏究竟是怎么死的,没有人比贾母更清楚,还有自己意外失足落水夭亡的大孙儿贾瑚,贾母袖子下拳头握的更紧。每每面对张老夫人的冷言嘲讽,她都会有一股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虽然说自己手上粘的血也不少,但是那毕竟是自己第一个孙子……
看着林清微对张老夫人毫不掩饰的尊敬态度,想起已故的张翰林曾经的身份,贾母脑海中忽地灵光一现,惊讶猜疑地抬眼看向了坐在林清微左下手第一位的张老夫人。
莫非,老大贾赦的事情……
第59章 张贾暗潮涌事又生
瞅着房中两位年岁居长的老太君目光对视之中的暗潮汹涌;戚明素暗自咋舌,冲着上面巍然不动声色的林清微眨了眨眼。
收到戚明素类似求助的眼神,林清微唇角微微扬起;似远山清远,风逸绝然;她低头缓缓地抚摸着腰间结着的那枚四色如意佩;眼底流光乍现;旋即转向张老夫人浅浅笑着:“师母;说起来,还有件事情得烦劳您呢!”
见她突然出声打断屋中的沉寂;张老夫人自然明白;撇开眼不去看贾母,目光慈和地朝着林清微:“公主殿下只管说罢!”
捏着帕子捂嘴轻轻笑着;林清微敲了敲桌子,便只见青衣从内室取了一只托盘出来,盖着青色流纹锦缎,放在林清微的手旁边。林清微揭开上面盖着的布,霎时间,屋内众人的呼吸窒了窒。
在场的都不是没见识过好东西的,只是,林清微拿出来的这几件却着实是惊人了些。只见托盘里是一色同样针法的小件绣品,正是当世堪称无价的“慧纹”,共有十余件。
原来绣这些小玩意儿的也是个姑苏女子,名唤慧娘。因他本是书香宦门之家,精于书画,不过偶然绣一两件针线作耍,并非沽卖之物,因此虽说闻名天下,却甚少有人得之。上面所绣花鸟皆仿的是唐,宋,元,明各名家的画,精巧非常。其格式配色皆从雅,每一枝花侧皆用古人题此花之旧句,或诗词歌赋不一,取极细的黑绒绣成草字,字迹勾踢,转折,轻重,连断皆与笔草无异,时人皆叹绣者灵心巧慧。偏生红颜命薄,这慧娘不过十八岁便夭亡,余下之物流落出来的,总总数来,不过几十件,多被人藏如珍宝一般。
叹了口气,林清微动作轻柔地拿起托盘中间一只不过两寸见方的杯垫:“师母的绣法与这慧纹很是相似,这几件东西是当年父皇在世的时候与我的,年日已久,瞧着上面的几处丝线竟开始斑驳。每每思之,心中甚是难过,偏生我身边竟是一个能人都找不着,想来想去,还是得找您呢!”
张老夫人小心地接过林清微递过去的东西,面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上一丝红晕。慧纹天下闻名,看重的不仅仅是其中女儿家的巧思才情,更重要的是绣品中所用的连针缀潺乃是叶慧娘独创,难以模仿。张老夫人当年亦是江南书香宦族出身的女儿家,家中藏有两件慧纹小件,日日观察研习,竟将慧纹中的针法要诀学了个j□j不离十!这也是张老夫人最为得意的地方。
仔细地就着窗口的光线看了看绣品上面的纹理,良久之后,张老夫人点点头:“殿下放心,虽说破损之处有些艰险,不过还是有补足的可能!”
“那就劳烦师母了!”林清微如愿地转移了张老夫人的注意力,听见门外窸窸窣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招手让青衣将托盘收起来:“听着外面的动静,想来是琛儿和泽南他们到了!”
话音方落,便听得外间传来绿言的声音,门口的小丫鬟打起五彩线络盘花帘子,一行人进了屋子。
“这位便是贵府的二公子了吧!说起来,当年本宫还见过呢!”林清微上下打量着贾宝玉,这一身衣裳装扮倒是花团锦簇,皮相也还不错,她转向已经重新坐回去的贾母:“倒当真生的一副好样貌,听闻才学亦是好的,老太太可要好生教养,日后上进用功,切不可辜负了这良才美质呀!”
贾母这边诺诺称是,那边贾宝玉却有些不痛快。
他瞧着林清微精心装扮,一袭刺绣薄罗衣裙,风姿卓然,加上进门以来林清微皆是和颜悦色,顿时觉得很想亲近;此时听了林清微的话,心中升起的好感立刻大打折扣,便小声嘟嚷了一句:“好好的一个清白女儿家,竟也被这蠹虫禄鬼之事沾染了,真真是辜负了这天地钟灵……”
他的声音虽小,但是青衣乃是习武之人,听得一清二楚,登时面上闪过一丝怒意,微微侧身在林清微耳畔说了几句。
斜着眼瞅着地下唇红齿白的娇公子,林清微却并没有生气,抿着嘴儿微微笑着:“也到晌午了,绿言,在花园子那边的阁廊上摆膳吧!”一个不知世事的黄口小儿,自己何必与他计较?侧目瞧着自己的儿子和内定的侄女婿,林清微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心中感叹,何必自己出手呢?这两个小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