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棵大树非常温柔。
我把那些长出来的极细的根扎进那些大大小小的缝隙,就好像菟丝花一样的攀在它身上。
它从来没有拒绝过我的索取,像对待孩子般宽厚而慈爱。
从它的枝叶间漏下来的阳光时不时的照在我的嫩叶上,就好像动物不需要教就会进食那样,我根本不用任何的思考就开始从阳光中得到所需要的一切。
目前来说,这些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我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那些在大树上来来去去的小动物们,尤其是那些松鼠。
这次出现的不单是那只很眼熟的松鼠,还有它带着的几只小松鼠。
经过了一个冬天的休养,它们又开始四处活动。
去年秋天看到的圆滚滚胖乎乎的身体,现在瘦了许多,它们在树上,地上,翻翻捡捡,寻找着去年遗落的任何可以吃的食物。
有好几次,它们匆匆忙忙的爬过我所在的树干,差点让我一折两段。
我很想叫它们小心点。
可惜,我不会说话,只能摇晃了一下自己的那两片脆弱的嫩叶,表示抗议。
当我受惊的时候,大树也会有反应。
它的叶子“沙沙”作响,在春风中,轻轻摇晃着枝干,让那只差点踩到我的松鼠摔下了树。
我看到它晕头晕脑的躺在地上,离地面不到一米,所以它并没有受伤,几乎是立刻就爬了起来,三下两下的回到了树干上那个小小的松鼠窝。
半天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再一次从窝里跑出来。
我兴致勃勃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以前即使近在眼前也不会发现的那些东西,现在都清晰可见。
但是,我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
就算是一棵树,也必须面对大自然的优胜劣汰,它总是会给你制造各种各样的灾难和事故,去考验你的生存能力。
当然,还有运气。
它们之间也进行着你死我活的竞争,不光是要争夺配偶,领地,还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敌人。
每一棵大树的年轮,都代表着遭遇的苦难以及岁月的无情。
早春的天气,就好像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
“倒春寒”像晚娘一样,撕开了春天温情的面纱,露出了残酷的真面目。
比寒冬更冷的天气使得刚刚开花,和发芽的植物们遭到了几乎毁灭性的打击。
每天早上,水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本来看起来一片繁荣的树林,就好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恹恹的,失去了活力。
甚至连生机都没有了。
很多刚刚发芽的种子都没有逃过这一劫。
在大树旁边,那株很漂亮的开着金黄色小花的连翘树,一夜之间,凋零了,只余下满地的花瓣落在沼泽湿润的泥地上。
我也同样不能幸免。
刚刚长出来的嫩枝和新叶,被冰冻袭击,失去了活力,狂风吹了过来,就好像故意和我作对一样,让我冒出那个小小坑洞的枝叶折断了。
身为树木,我当然不会再有那种痛感,这是唯一让我感到安慰的地方。
但是,痛感只是五感之一,我依然可以从折断的茎杆那儿,感到一种死亡快要降临的无力。
寒冷的空气使我又一次陷入了黑暗中,我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可能会醒过来了。
我那些细小的根并没有在冰冻下全部坏死,而是有一部分躲在大树的树干缝隙中,被它保护着,存活了下来。
大树从大地汲取的养分,毫无保留的输送到了这些缝隙中,就好像人类失血过多时候的紧急抢救和输血那样。
我的根须贪婪的吸收着这一切。
而大树甚至在这个冰冷的“倒春寒”中长出了一片叶子,刚刚好覆盖在了这个树干的坑洞上,就好像给我加了层保温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