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夜空无月,繁星成了仙子随手挥洒的银珠,落落点点,柔光缀缀。
庭院石桌上摆着一方棋盘,执黑的手于半空犹豫片刻,才在“出口”落子。岂料,对奕之人嘴角微勾,白子顷刻封住,巨大的黑龙瞬间毫无生路。
“唉,圣僧棋艺高超,我自愧不如。”
男人五官深邃,鼻梁高挺,瞳孔还透着琥珀色,这张脸英挺中深深透出异族特色。
瞿越国的太子斛昌罗舒深深吁了口气,不无佩服:“都说弈道如佛道,佛学高深之人,也深谐对弈之妙,今日果真如此。”
他对面的白衣僧人合掌低头,一派谦虚:“太子殿下过誉了。你我之间不相伯仲,只是方才五步之前,您踌躇不进,才让贫僧有了先机。”
食指与中指并拢,他轻轻一点,斛昌罗舒顿时豁然开朗,“还真是……”
他看向这位天下名闻的圣僧,叹道:“父皇常说我遇事不够果断,想不到,棋局之上亦是如此。”
伽莲笑了笑,双手收拾起棋子,声音还是温和如春风:“过刚易折,善柔者不败。太子殿下将来是君王,思虑周全,亦是百姓之福。”
“圣僧你呀……”斛昌罗舒盯着拾起棋子的手,又明白了为自己千里迢迢来到大周,除了学习大周立政治民之外,最为舒心的,便是与这位圣僧谈佛论道。
伽莲如同这夏夜的风,解得闷热,舒缓却又不急躁。这样温柔的力量,着实令人沉迷。
“要不,你跟我回瞿越吧。等迟些我登基,会在王城建一座比达摩寺更漂亮的寺庙,再封你为国师,如何?”
伽莲依旧低头收拾残局,笑意不减:“承蒙太子殿下厚爱。只是贫僧长于神都,又尚未悟道,实不宜远行。”
其实,方才出于冲动问出来的话,斛昌罗舒也没指望对方会答应,但仍觉可惜,“唉,都说大周人才济济,可像您这样的高僧,却是独一无二。”
“太子殿下谬赞了。”
月上中天,瞿越国太子尽了兴,便回房歇息。近来他与伽莲投契,有时索性不住驿馆,跑到达摩寺过夜。伽莲是奉了皇命陪伴远方而来的客人,自当替皇帝尽地主之谊。
他走后,伽释帮忙收拾棋子,顺着刚才的话题又道:“师兄,刚才斛昌罗太子说像您一样的高僧,您还记得城西落霞寺那个叫明镜的和尚吗?”
“记得,怎么了?”
明镜和尚,在神都空门也算名人,皆因他虽是出家人,却难得的争强好胜。当初伽莲高僧之名传扬出去后,这个明镜和尚便主动上门来,要与他辨论佛道。
结果嘛……自然是铩羽而归。
后面达摩寺和尚们在外头听了不少闲言碎语,都是明镜和尚如何说伽莲哪哪不好。初时还有人信,日子久了,伽莲已被人从“高僧”称为“圣僧”,那些乌杂的言论更加无人愿意相信。
去年,外头开始传言明镜和尚也开始穿起白衣,言行举止似乎有效仿伽莲之势。
这些小道消息都是伽释告诉伽莲的,但后者往往一笑置之。
可这回,伽释满面写着“不得了”三个字,“今个儿我下山去采买,你猜我遇见谁?公主府后厨的小灯子!”
前阵子在公主府砍柴久了,伽释也混了个脸熟。
“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伽释特意顿了顿,仿佛要吊足听者的胃口:“他说,明镜和尚进了公主府!如今,正是那位殿下的新宠呢!”
拿起棋盒盖的手顷刻停住。但,也只是刹那的迟疑,圣僧一如往常,声音温和如风:“善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殿下痴迷,奈何旁人亦然。”
“那明镜和尚自然是不能和师兄比的。不过,伽蓝师兄说了,长公主有了明镜,自然也就不会再纠缠于您。”伽释将棋盘抱起,语气中既有不甘,也有开心,矛盾极了。
一方面,他觉得赵如意放弃纠缠伽莲,这是天大的喜事。可另一方面,这背后是因为人家找了个赝品,这说明什么?他们师兄比不上那个赝品。
怎能不叫人生闷气!?
他一路尾随伽莲,又说了好些往日明镜的“事迹”。等到了伽莲阐房门口,后者无奈摇了摇头,“那位殿下之事,我已放下,缘何你一直放不下呢?”
伽释扁了扁嘴,不敢再说什么。
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觉得,那长公主也不坏,由着她跟那个明镜在一起,还不如跟他师兄……
啊呸,他在想什么?
他的师兄,走的是普渡众生之路,那些情情爱爱必须与他半点都沾不上边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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