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流。
似乎他这个人,从来都不懂内疚。
只不过偶尔也会觉得痛,处处都痛,就连骨头缝里也像有千万根细小的针在扎。他不肯请太医诊治,似乎觉得唯有这痛能让他保持清醒。
因为既然错了,也无谓再说后悔。
皇姐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因为他低估了他二皇兄。
所以他觉得,有生之年,他一定要扳倒二皇兄,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值回心中缺损的那一块。
最终,他如愿赢了二皇兄。
他一生都在赢,二皇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还见到了从前伺候皇姐的婢女,她的容貌已经变得连他也认不出了,唯一没变的,是她从小在皇姐身上学到的坏脾气,简直如出一辙。
他想,他从没为皇姐做过些什么,或许应该把这个忠心的婢女送去给皇姐作伴。
谋臣劝他,说那个婢女是齐王爱妾,应该利用她做诱饵,引齐王现身。
然而他却不以为然,多年之前的那件事让他清楚的明白二皇兄并不是一个容易上钩的人。
当初他想拿皇姐做诱饵,尚且没引得二皇兄上钩,如今为一个婢女,二皇兄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更何况,这婢女本来就是他在半路上抛弃的。
然而即使是他不想声张。
以婢女生祭皇姐的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
这到尚在预料之中。
他的好哥哥,怎么可能不在宫里安插眼线?
想到这里,李谦几不可见的笑了笑,没有人知道,他从来不怕眼线,因为他演的一手好戏,连自己都能骗过,更何况那些眼线。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生祭的那个婢女当夜出逃。
他再一次感到失算,盛怒之下,下令封城,一心要找到她。
就是这种没有防备的时候,他二皇兄选择带兵重回京都。
而当时,面对那些残兵游勇,他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然而一向中立的王家突然发难,帮二皇兄一起里应外合。
他忽然觉得害怕。
不是害怕会失去他得来不易的江山。
而是因为他太善于揣测人心,二皇兄的孤注一掷,王家的倒戈相向,无一不指向了一个他幻想过无数次,又无数次告诫自己不可能的痴念。
那个性格肖似他皇姐的婢女,也许不仅仅是个婢女。
否则,以二皇兄的警惕心性。怎么可能为一个普通婢女这样大乱方寸。
若真如此。
他做那么多,又算什么?
十二亲卫已经损失泰半,羽林卫一直死守皇城。
他唯独不让那些兵士踏足云华宫,因为他不想弄脏这块地方……
幽深的阁楼里,淑妃正信步闲逛。
她把每一处摆设,每一件东西,都仔仔细细的看个遍,见他来,她向他一笑,说,陛下也来了么?妾一直都想来看看这座宫殿,试想一下,曾经住在这里的人是什么样子,究竟有什么特别,值得陛下恋念不忘。
李谦觉得淑妃有些可怜,因而忍不住告诉她说,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和你很像。
原本微笑的淑妃闻言忽然落泪,似乎是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却依旧难以承受。
他知道她为什么哭,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偿还她的眼泪。
终于,她哭的累了,在阁楼的绣房里安静睡着,双手交叠在胸前,紧紧握着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根金钗。
他坐在阁楼的躺椅中,一声不响的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