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州放开沈妤的手,重新坐正了身体,他将目光锁定在面前的茶杯上,眉头轻皱,以此掩饰住眼中的忐忑情绪。
他今天穿着的服饰与往日有些不同,浅咖色西装带点儿复古,褐色马甲贴身而平熨,纯白衬衫工整地扣在最上面一颗,像极了他平时严肃谨慎的性格。
只有细圆的眼镜略显生动,架住挺直的鼻梁,衬得面目越发俊秀,低头坐着,不言语,便有如画中走出来的民国教书先生,抬头看你,却又有着格外的寡静。
沈妤感受到不远处姑娘们艳羡的目光,一时心有戚戚焉,只能垂下脑袋快速坐下来。
可惜座位挨得太近,右脚稍稍往前一撑,便毫无准备地触碰到了对面陆行州的小腿根上。
沈妤单身多年,实践经验尚浅,理论意识却十分充足,此时面色一红,不禁有些尴尬地咳出声来。
陆行州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介意。
他对男女之间暧昧的行径向来不解风情。
多年前,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学生曾经赤身裸体躺在他的房内诉说哀思。陆行州彼时目光深邃,转身出门,一小时内便买好一整套的内衣毛衫羽绒服,临走前仍不忘沉声嘱咐一句——遭遇校园霸凌需要勇敢地站出来,不可独自逃避,这样脱光了身体向老师抗议也不可取。
女学生的父亲是贩卖枪支的,她在等待陆行州的一小时内,充分体会到人类由小桥流水走向古井枯树的转变过程,彼时看着陆行州的眼中充满愤恨,没有将其就地击毙,完全是人类社会的文明与法制扼制了她。
此时,陆行州看着沈妤手里的奶茶,语气有些不太平静:“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点了这里推荐的东西。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你可以不用叫我陆老师。”
沈妤点头接下,嘬着吸管喝了一口,有些甜腻,却的确是她喜欢的味道。
收拾好心中的情绪,她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道出了自己的来意:“陆…陆教授,我今天其实是来见我相亲对象的。”
沈妤显然没有将陆行州当做自己那位相亲对象。
因为,在她心中,相亲这样的事情与吃喝拉撒睡同属一科,一如婚姻的本质,挣钱养家生孩子,一整个流水生产线上的标准配备,最后,甚而厌倦,久而乏味,都是大多数俗人需要经历的过程。
但陆行州显然不属于这个范畴。
他是城南陆家人,他是做科学的,他不需要一个庸俗的婚姻或是女人成就不平凡的一生。
何况,他并不需要女人,他看上去更像是已经在精神上阉割了自己,誓为祖国高端科学奉献青春,如果他还有青春的话。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不用眼含泪光,他只需有三高、风湿、冠心病,并且低声呼喊一句“我不后悔”,便可被当做党的好儿女,写进厚厚的教科书,或是冗长的回忆录里。
陆行州并不知道沈妤此时已经在心中单方面为他写下伟大的一生。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声音显得十分困惑:“怎么,你认为我不配做你的相亲对象?还有,我是陆行州,如果你不记得我的名字,我不介意多说几次。”
沈妤惊讶极了。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连脸上的眉毛都开始透露出格外的不可置信。
她咬了一口桌上的方糖,小声发问到:“陆…陆行州,你知道‘相亲’是现代社会一种确定男女关系的行为,是为结婚做准备的,对吗?”
陆行州皱起眉头,脸上有些不悦的情绪:“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一个智障?”
沈妤听见这样的话,不禁大感惶恐。
她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良心,然后很是忐忑地挪动起自己的屁股,因为害怕再次触碰到对面陆行州的小腿根子,于是越发小心,甚至刻意地撑住手掌,双腿不断地往里缩着,低下头,连连认错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意思是,你是我孩子的老师,我们应该,不能是这样的关系。”
陆行州挥手,拒绝掉服务员第十二次试图添水的举动。
他看向沈妤此时惴惴不安的表情,以及她身体各种怪异的摇动,眉头微微皱起,思考一阵,突然眼神发亮,开始在心中担忧起三个颇为严重的问题来。
第一个,是沈妤的屁股摇动幅度不大,但周期规律,常数固定,有如身患痔疮的病人,神情十分可疑。
陆行州大学时期的室友是阿拉伯人,他是一位痔疮顽固分子。
这位阿拉伯友人在寻找到自己的女友之前,一直有一个毁灭世界的愿望——他渴望创造出极具破坏性的终极武器,并邀请陆行州一同研习,因为他认为,陆行州看上去泯灭人性,十分适合助他一臂之力。
陆行州却没有答应,他告诉他:“这并不是我的志向。”
友人那时看着他,神情遗憾极了,低头感叹到:“你们化工的人总是这样,缺乏新思想,创造力不强。”
而后,他举起手中的台灯问:“你换过灯泡吗。”
另一位室友或许是刚刚温习回来,听见问话,立马伸着脖子回答:“这难道不应该是大二的课程。”
阿拉伯友人正是大二,他十分惊恐地抬起头来,将手里的书放进抽屉,扬声发问:“什么,换灯泡也会出现在这次的考试里?”
这位友人实在心力交瘁极了,他为自己毁灭世界的理想奔波,以至于临近考试有些草木皆兵,意识到许多题目即使左手公式右手参数,他依然参悟不透,头悬梁锥刺股之后,发现不断增长的除了知识还有痔疮。
最终,他的病症在考试当天达到了极限,考至一半捂着流血的屁股前去接受了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