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墨声音一停,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很久之前,他们刚刚成亲没多久,他随手在首饰铺子里买了一支艳俗的金簪,送给她时候她在灯下那羞怯的喜悦,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她从来只喜欢玉簪,最是喜爱雅物,根本看不上金簪那么艳俗的东西,可是在他送给她的时候,她却仍然那么高兴。
他突然就有些明白,她的喜悦不是为了那根金簪,而是以为送给她金簪的那个人。
可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再也看不到那么单纯的喜悦了呢?
君子墨扯了扯唇角,然后低声道:“那往后,我还是送你素色的衣裳吧,不缀珍珠,也不绣彩线。”
无暇的步子一停,张了张嘴,声音好不容易才挤了出来,“这,这衣裳……”
君子墨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轻声道:“走吧,时辰要迟了。”
无暇跟着他走了几步,细细轻轻的声音传了过来,“谢谢。”传到了君子墨的耳朵里,让他眼中带出了几分愉悦的笑意来。
两人到了的时候,时间不早也不是最晚,族长君光文和几个族老还没到,其他的族人都已经过来了,原本都成群地聚在一块儿说话,见着无暇的时候立刻都静了下来,神色很是惊异的样子,毕竟那日君子墨迎娶东微茗的时候,有部分族人还是在的,当时无暇的态度不软不硬的,后来坚持想要回公主府的态度也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映像,原本以为无暇跟君府可算是貌合神离了,谁知道现在居然出现了。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立刻有人开始反应过来,上前给她行礼,“见过珍琳公主。”
带头的是个中年人,无暇猜想大概是君子墨叔叔辈的,连忙微微俯身阻止了他,“族叔不必多礼,既然是家宴,便没有公主,我只是侄媳罢了。”说完朝众人微微一笑,“大家都不必多礼,再多礼,只怕就是不把我当君家的人了。”
她这样的话一出口,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面上却没人敢不给她面子了,纷纷带着笑意附和着她,那带头的族叔道了一声“却之不恭”,还朝君子墨笑了笑道:“你这小子好福气。”
君子墨含着笑坦然受之。
然后带着无暇,给她一一介绍众人,这些原本是成亲之时就该做的,只是那个时候君子墨连洞房都没进,更不要说带着无暇见族人了。
一大堆的伯伯伯母叔叔婶婶以及堂兄弟堂姐妹,还有侄子侄女,都上前来见礼,无暇根本都记不住,只是点头微笑着,好不容易都见过了一遍,两人在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下来,无暇忍了忍还是开了口道:“你怎么都不先和我说一声,旁的不说,那些侄子侄女来拜见,我都没准备见面礼,实在太失礼了。”
君子墨却笑了,握着她的手道:“我怎么没说?都告诉你来参加家宴,难道你还以为见不着?见面礼也不必现在给,等家宴散了,我和你一起去挑些礼物来,明日再依次送过去便是。”
无暇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放心下来,“没想到这么多的人,小孩子也挺多的了,比你小的竟然也有了孩子,都能下地跑了。”她有些羡慕而期待地看着那迈着小短腿四处溜达的小孩子,想象着自己的孩子出生以后的模样,浑身都散发出母性慈爱的光辉来。
君子墨怔了一下,然后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轻笑道:“是啊,比我小的族弟都有了孩子,我却还没有,所以这都是你的错,为夫希望你能知错就改……”
无暇原本只是脱口而出的话,并没有在意,此刻回过神来闻言耳根迅速红了起来,不自在地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到这边,便在桌下推了推他,“这么多的人,你正经点。”
微微低着头,耳根泛红,纤长白皙的脖颈弯成了优美的弧度,那一低头的不胜娇羞,让君子墨眸色微深,复又轻笑道:“我哪里不正经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是我夫人,我的孩子自然要你给我生,往后我也会好好教养他,咱们的孩子,必定比他们更好。”说着抬了抬下巴,朝那边跑动的孩子示意了一下。
无暇的手一顿,想起肚子里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胎儿,有一瞬间的犹豫和动摇,她原本想着反正很快就要和君子墨和离,所以这个孩子便不要告诉他了,只是听到君子墨这么期待的语气,心里微微触动,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孩子的父亲,有权利知道孩子的存在。
可是她又怕,若是告诉他,他会是什么反应?无暇有些摸不清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他明明是厌恶自己的,可是现在又说得这么期待,如果他真的知道了,会让她留下孩子,还是让她落胎?
毕竟还有一个姬无垢,他往后是必定要娶姬无垢的,那又怎么会想要留下一个孩子去膈应姬无垢?
无
暇怔怔地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告诉他的好。
君子墨见她有些走神,眉头因为思索微微皱了起来,不由伸手抚了抚,问道:“想什么呢?”
无暇回过神来看向他,张了张口,“我……”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她想要这个孩子,所以不能冒险,万一说出来之后君子墨让她落胎呢,她现在被困在君府,如果他坚持,她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而君子墨见她欲言又止,有些黯淡的神色,只当她因为没有孩子而愧疚不安,便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别胡思乱想了,这次家宴的人还没来齐,还有在祖籍之地的族人,因为太远了都没有赶过来,便就地祭祖了,好在祖籍那里是祖坟,而京城这里设了祠堂,所以也都可以,并没有冒犯祖先,往后有机会,我带你回族地去走走,君家祖籍是岭州,那是盛产香果,我们祖宅旁就种了好大的一片林子……”
无暇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丢下了其他的心思,倒也听得很是趣味,及至听见君子墨说小的时候回去,同族中的兄弟因为一件衣裳打架,不由地笑了起来,君子墨的声音停了一停,看着她绽开的笑颜,有一瞬间的砰然心动。
就是这样的笑,如同春暖花开,能融化他心中所有的寒冷和冰封,将一切怒火、怨恨、不甘全都消弭殆尽。
“夫君、姐姐,妾身来迟了。”一身枚红色一群的东微茗站在门口,精心妆点的面容艳丽而张扬,一举一动间,头上重叠的簪钗环佩闪耀着,同衣裳上绣着的繁杂的金丝银线交相辉映。
相比之下,坐在君子墨身边的无暇显得素淡了很多,只是两相比较,立刻就衬托出了无暇的高雅气质,而精心装扮的东微茗显得有些俗气不堪。
这明显就是两种类型的女人,众人都十分惊奇地看向君子墨,觉得他的眼光很是独特,当然也另有人觉得君子墨很是明智,毕竟娶妻娶贤,妻子是用来敬重的,要的就是端庄大气的,而娶妾就没那么多的要求了,妾就是用来逗弄宠爱的玩物,当然是越妖娆越好。
东微茗的声音将君子墨从恍惚中唤回了神,他抬头看向她,被她浑身的金光给弄得皱起眉头,甚至连那张他喜爱的脸都被衬托得变了味道,他不由地有些不高兴,无垢就从来不会化这么浓的妆,也不会戴这么多的首饰,穿这么艳丽的衣裳。
原本就是因为东微茗的这张脸才容的她,既然她都已经失去了和姬无垢相似的味道,他要她还有什么用?
君子墨盯着东微茗思索着,可是这个反应落在别人的眼里就不是一回事了,众人都道传言是真的,君子墨果然更加宠爱这个侧夫人,东微茗心中得意,一边假作娇羞一边不着痕迹地朝无暇抛出挑衅得意的目光,而无暇,却含着微笑,若无其事地垂下了眼睛,心中却是尘埃落定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