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墨失望地摆摆手,随即有些自嘲地笑了,他本来还以为,因为他在东微茗那里留宿,让她吃醋让她终于学会了在意,让她想要见自己,可是事实上,只怕是他空欢喜一场,她的目的大概只是为了赵嬷嬷吧。
他如了她的愿,可是又有谁能如了他的愿?
醉雪小心地看了一眼他的神情,然后将茶水捧了过去,“少爷,请用茶。”
君子墨回神,抬手揉了揉眉心,伸手接过茶杯,视线在醉雪的身上掠过,想起什么一般道:“少夫人身边可用的人太少,你原先就已经是她的丫鬟,还是过去伺候她吧。”
醉雪一愣,眼里闪过几分不情愿,低着头委屈道:“不是奴婢不愿意,是少夫人不肯让奴婢伺候。”
君子墨微微蹙起眉头来,“她说不愿意了?”
醉雪飞快地瞄了他一眼,低声道:“少夫人虽然没说,只是却根本不让奴婢进门,也不愿见到奴婢。”
见君子墨沉思的样子,醉雪捏紧了帕子,鼓起了勇气道:“少夫人只怕是在防备着奴婢。”
君子墨侧头看向她,眼中满是冷意,“你有什么地方需要她防备的,你以为你是谁?”
醉雪连忙跪了下去,“奴婢知错,只因为之前奴婢一时糊涂,得罪了少夫人,怕是少夫人还在生奴婢的气,所以不愿意让奴婢伺候。”
“你知道就好。”君子墨冷哼一声,又想起被他冷着的君福,当初也同样对无暇无礼,那个时候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无暇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可是什么时候这个念头就已经变了呢,他不想放过她,更不想将她还给夜谨言。
有个声音在问着:总有一天要和夜谨言对上的,那时候他该怎么办,该拿无暇怎么办?君子墨清楚地知道,如果真的不在意无暇,这个时候就应该直接将她送回公主府去,等到有一日,他将夜谨言打败,那个时候再让她跪在自己的脚下祈求他的原谅,可是他做不到。
见他又在出神,醉雪又开口道:“大概是因为少夫人有了小少爷,所以戒备心比较高,这才不肯轻易地原谅奴婢的吧,只是……”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君子墨有些不耐,脑海里还在想着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便随意地摆摆手道:“有话就说。”
醉雪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有些不稳,一字一句地说道:“只是姬无暇的身子已经三个多月,可是三个多月前,姬无暇正在随驾南巡的途中,所以那个孩子根本……”
聆雪死死地咬着牙,在君子墨冷厉如同千年寒冰一般的目光下,拼命地将最后几个字吐出来,“……不是少爷的!”
话一说完,她就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可是头顶之上,君子墨那好像是在看死人一眼的目光让她心里的恐惧越来越重,浑身颤抖了起来,他的沉默,似乎是沉重的巨石,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块又一块地压在她的背上,让她的喉咙中涌上了血腥气来。
“少爷……”醉雪死死地撑着身体,不然自己瘫软到地上,因为用力而嵌进掌心的指甲印渗出了丝丝猩红,她却根本感觉不到痛,“少爷饶命……”
然后她只听到头顶之上,君子墨沙哑的声音低低地笑了几声,阴冷得似乎无法消散的阴魂在她身边环绕,“饶命?当然可以,只要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立刻饶了你!来,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醉雪这个时候才真正知道怕,她和君禄、君福一样,从小就在君子墨身边伺候,可以算是和君子墨一起长大的,长大之后的君子墨丰神俊朗、温润雅致,她的一颗芳心也就毫无意外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且她也总是觉得,她毕竟和君子墨有过这么多年的情意,所以总是仗着这一点在府中高人一等,她没有料错君子墨的性子,对于她的很多做法,君子墨都默认了,而在君子墨和姬无垢来往的时候,她也费尽心思和姬无垢处好关系,一切都只不过为了往后能够有幸在君子墨姨娘甚至侧室这个位置上占有一席之位罢了。
可是谁知道中间突然横来一个姬无暇,让她之前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加上君子墨原本也厌恶无暇,所以醉雪简直恨不得无暇能够消失了才好。
然而到了这一刻,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君子墨的杀气,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她,可是她还是觉得,君子墨之所以这么生气,肯定是因为他恨姬无暇给他戴了绿帽子,他恨姬无暇让他丢了面子和尊严。
眼见着君子墨一步一步地走近,她的身体已经快要完全贴到地上去,额头上的汗珠滑落下来,滑到下巴那里,然后一滴一滴地滴到毯子之上,将红色的地毯弄湿,变成了暗红如血的色泽。
“怎么,刚才还说的那么振振有词,
现在我给你机会了,你怎么就不说了,嗯?”君子墨走过去俯身捏起她的下巴,让她仰起脸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可是看上去却那么的诡异,“抬起头来看着我,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醉雪看着他笑得阴森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生出了无限的勇气来,她的身子一直,目光紧紧地回视着他,语速很快,声音也很是尖利,“奴婢哪里说错了,姬无暇那个贱人,怀了别人的贱种还要推到少爷你的身上了,不要说三个多月之前的时间不对,就是她的身形也不对,奴婢曾听说有种药可以扰乱脉象,其实根本就没有三个多月,少爷你别被姬无暇给骗了,她……噗……”
醉雪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恨恨地撞到墙上然后滑了下来,一口鲜血也跟着喷了出来。
君子墨收回踢出去的腿,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面上含着温润的笑意,眼中却淡漠无情得没有丝毫感情,“本想饶了你,可是你自己找死,怪的了谁?”
醉雪完全破罐子破摔,眼里闪烁着凶狠的亮光,继续断断续续地说道:“那不是你的孩子少爷,你千万不要被她骗了少爷,奴婢见到席将军抱着她,席将军喜欢她,她,她也喜欢席将军,少爷……”
她强撑着往君子墨这边爬了几步,然后终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一僵,接着眼睛一翻,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君子墨冷冷地看着她,她说的话即使是真的,可是无暇也不是她能够侮辱的。不可否认,醉雪用小命为代价说出来的话最终还是在君子墨的心上留下了痕迹,原本君子墨就已经有七八分的怀疑,怀疑那个孩子根本不是自己的,而醉雪的话,就好像是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将这个猜测盖棺定论。
君子墨沉默地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因为阴郁和冷漠而变成了一个孤寂的雕像,无法后退也不知前路。
许久许久,他才开口,沙哑的声音像是干渴了许久,“来人,把她拖下去,别让她死了。”不能让她轻易死了,谁让那个她将他一直逃避着的伤口给撕裂开来,纵然他总有一天要面对,可是他也不希望有个自作聪明的人,擅自窥视他脆弱和狼狈的一面。
立刻有人悄悄进来,悄无声息地将醉雪拖下去,然后更换被砸坏的东西,清理地上的血迹。
君子墨在窗口站了好一会儿,遥望着远处的长风园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他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出了书房,一直往长风园的方向走去。
君子墨进门的时候,聆雪正在将午膳摆在桌上,菜色很是简单,而且也总共就五六样,这些都是聆雪每天从大厨房拿了菜来自己做的,她实在不放心大厨房那个杂乱的地方。
“姑娘,先来吃饭吧。”聆雪摆好了碗筷,轻声唤着正在练字的无暇。
“就来了。”无暇轻轻地应了一声,左手手腕还是稳稳地运笔,笔下的墨迹流畅不断,直到最后一笔收起,她才松了一口气,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整幅字,她的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意来,用左手练字这么就,从一开始的歪歪斜斜到现在的端正整齐,她下的功夫可不小,虽然远不能和之前用右手所写的字相比较,但是能写字她已经很满足了,说明她还不算是完全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