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缎做的荷包,因为总被伊崔的手摸来摸去,他常年伏案工作,手上不免带上墨迹,弄得亮亮的粉色荷包上有好几道浅浅的墨痕。而那只本来就因为前主人绣活不过关而缝得粗糙的蜘蛛,也因为现任主人的长时间抚摸,开始抽丝掉线。
伊崔舍不得洗,本来就不结实,他怕一洗就给洗坏了。所以即便是这么脏脏旧旧的怪荷包,他还是一直戴在身上。
伊崔并不知道,这个时候的顾朝歌已经拿到了她所寻找的秘术,同时也因为闯祸而被族长逐出山寨。
那个和她在一起的少年便是患怪病的孩子阿岩,如果没有顾朝歌按期为他调整药方压制病情,他的病还会复发,所以在顾朝歌被赶出去的时候,他也告别父亲,跟着顾朝歌一起离开。
阿岩是心甘情愿走的,他不愿意继承大巫的职位,更对顾朝歌的医术和外面的花花世界充满好奇。当顾朝歌向他坦言这病的治疗是个长期过程时,族长很失望,他却很开心,迫不及待要求和她一同离开。
这种秘术需要这片山林里一种特有的小虫子所产生的液体,为此,顾朝歌在离开寨子后,又在山脚下的小镇逗留许久,专门抓这种小虫子,钻研它的分泌物。
随后而来的战事毁掉小镇的平静,老吴不得不带着顾朝歌和阿岩去往更偏远的云南避祸。
如果不是燕昭和石威两方越打越激烈的战事,阻碍了回苏州的路,她如今应该已经回到伊崔身边。
那本札记是顾朝歌留在小镇期间最后修改完成,临时请人刻印,后来又因为战事突起,不得不中断刻印工作,匆匆离开。当盛三打听到书坊店主的时候,顾朝歌一行人早已离开。
伊崔原本以为,只有当辛延和石威的地盘全数吞入,长江以南的地区尽数归于红巾军掌控之时,他才有可能再次见到她。不过他的运气似乎没有他自己所想的那样坏,第二年的春天,和拿下蜀中的捷报一同来到他的案几前的,是一本印刷精美、刻印精良的妙襄公札记。
那时候,正巧老大夫在给伊崔瞧病,看见这本“精装本”妙襄公札记,老大夫的两只眼睛都在冒绿光。伊崔盯着那书皮愣了许久,意识到自己拿着它也没用,便做人情爽快送给了老大夫,转头问送来这本书的金栋:“她回来了?”
意料之中,金栋摇了摇头。
“赵将军攻下蜀中的时候意外发现的,这本札记的刻印者是郑氏书局,伊大人您知道郑氏书局吗?”
伊崔抬了抬眼皮,表情淡漠。他表示不感兴趣,他对这本书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有兴趣的是这本札记背后的那个姑娘。
所以伊崔表示让金栋说废话少说,讲重点。
“郑氏书局是郑谷开的,您记得滁州那个入狱的刘福青吧,不记得?那总记得顾大夫剖开肚子的那个巧匠郑吧?刘福青的女婿郑谷后来掌握住刘家财富,趁着战乱,在药材倒卖上赚了好大一笔。他开书局是小打小闹,不赚钱,但是这本札记却是花了大加钱精心刻印的,因为郑谷说要报答人家治好他父亲的恩德,大把投银子,大量印发。”
“停,”伊崔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叹了口气,“所以你们找到她了?”
“呃,没有。”金栋顶着伊崔凉飕飕的视线,硬着头皮回答:“不过郑谷说,他最后一次见顾大夫是在蜀中,所以赵将军问伊大人,要不要去蜀中一趟。”
“现在?”伊崔坐直了身子,凝神细思片刻,哼笑一声:“他让我现在去蜀中,莫不是让我帮他善后?”
金栋厚着脸皮狡辩:“哪能啊,赵将军看你焦急顾大夫的消息,真心想帮你一把。”
伊崔哼了一声,他才不信。
石威盘踞蜀中多年,搞得民不聊生,红巾军收复之后如何镇定安抚是个大难题。宋无衣最擅长的还是常规庶务,而非这种开拓性的工作,他应付两广和岭南已经十分吃力,再加一个蜀中,绝对超出宋无衣的能力范围。
赵南起这是借着这本札记,找他求援来了。
燕昭的老部将都知道,因为伊崔的身体不好,燕昭轻易不让他离开苏州,伊崔常年窝在大后方,在保持稳定和粮草供应上功不可没,可是大家都觉得伊大人的才华还没有被充分发挥。比如现在,其实应该坐镇后方的是宋无衣,跑在前头搞安抚搞新政的应该是伊崔才对。
“赵南起怎么派你来?”伊崔瞥了一眼坐立不安的金栋:“难道君上也是这个意思?”
在伊崔锥子般的目光下,燕大将军的亲卫队长心虚地低下头:“君上也是怕你……闷出病来。”
这是句大实话。燕昭对属下部将的情况掌控虽然略有滞后,不过伊崔这几个月的持续低迷状态他已经得知,顾朝歌音讯全无,他真心是怕伊崔在苏州闷出毛病来。
“如今局势平稳,走长江水路再改栈道去往蜀中,大人的腿不好,也不妨事。”金栋默默地补充一句。
“走长江水路?”伊崔想了想,忽然道:“不要褚东垣的兵护送,换个人。”顿了顿,他再想了想,又道:“这本札记的事情也先不要告诉褚东垣,等查到顾姑娘的确切音讯再说。”
金栋愣了愣:“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