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明渊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从没有高看过自己。这样对人牙尖嘴利的说话,对以前的他来说是不可能的。
余家虽然不算顶级的富豪权贵之家,但还远远没到需要余明渊去争口舌之利的程度。他就像出生在富裕家庭的所有小孩一样,受过良好的教育,性格不偏激,也不过分刚正,待人真诚,天性里带着一种莽撞的天真。
他在蒋羡祺身边的最初那几年,也没有改变天性。蒋羡祺念他少年便家逢突变,又年少丧父,对他很是怜惜。
一开始余明渊为蒋羡祺对自己的处处照顾,很不安,觉得蒋羡祺做得太多了。但是蒋羡祺说,既然是你主动来找我,那就让我以后来照顾你吧。
那时候,他还没理解蒋羡祺这句话的深意。只觉得蒋羡祺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把他当做子侄一般照顾。
然而,余志烨跟蒋羡祺之间哪有什么情分,不过是生意场上的面子情。真算起来,余家想给蒋家提鞋,都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胆子。
余明渊显然是有那个胆子,又或者余家对他保护的太好了,还没有明白蒋羡祺与自己父亲身份上的天差地别。
蒋羡祺听到下属上报有个叫余明渊的小孩想见他,第一反应是拒绝。他的时间宝贵,还有富余到浪费到一个听都没听过名字的孩子身上。
那下属面露犹豫的神色,蒋羡祺有些好奇,问他怎么了。
手下对他的问话不敢怠慢,伸手递上来一块兔儿形状的玉坠。
蒋羡祺看着这块眼熟的玉佩,关于余明渊的记忆从纷杂的思绪中慢慢被抽出来。
“让他进来吧。”蒋羡祺把玉坠拿起来,放到手掌心上。
他看着玉坠,想起那个像个玉人一般的小孩小心翼翼的摸兔子尾巴的模样,脸上不由带了一点笑意。
余明渊第二次走进蒋家的大门,被佣人带着穿过一圈一圈的长廊,关于蒋家大宅那日不好的回忆渐渐涌上心头,他心里不由越来越紧张,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痉挛地缠在一起,带着稚气的小脸紧绷着,好似一只受惊的小奶猫。
这是蒋羡祺看到他的第一眼,心里就冒出来的想法。
余明渊看到他的时候,仍然很放不开,但是蒋羡祺表情很温和,又让他想起蒋羡祺那一次去他家的模样。
好像也是这样亲和的人,会给他送可爱的见面礼。
那些紧张在蒋羡祺温和的注视下,慢慢消散,余明渊也终于有勇气对蒋羡祺说话。
蒋羡祺笑着看他,伸手让他过来,待余明渊怯生生的靠过来,他把掌心的玉坠重新还给余明渊。
“送给你的,就是你的东西。”蒋羡祺道。
余明渊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看了一眼蒋羡祺,将信将疑的把玉坠拿回去,“蒋叔叔……”
蒋羡祺看他瘦了一圈的模样,不由叹了一口气。两年前,余明渊的手指还是胖乎乎、嫩生生的,完全是孩童的手。现在这双手不仅瘦了,也粗糙了许多,想也知道在家过什么日子。
“现在住在什么地方?”蒋羡祺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让佣人给他泡了一杯加了草莓奶昔的奶茶端过来。
“住在望江东路。和妈妈、姐姐住在一起。”余明渊斟酌道,他想到今天来这儿的目的,脑子飞转,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开口,手里捧着温热的奶茶半天都想不起来尝一口。
望江东路位于西城区,西城区是以前的老工业区,发展滞后,土地一直卖不出高价。逐渐的,来城市发展的流动人口在这儿聚集,慢慢演变成了城乡结合部。违规建筑随处可见,人员复杂且流动大,经常发生一些影响社会稳定的恶劣事件,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宜居的地段。
蒋羡祺看着余明渊这张过分漂亮的脸,又想到余家现在孤儿寡母,唯一一个有劳动能力的姐姐……于是他问:“那你姐姐呢?她现在在做什么?”
余家的大小姐,怎么说也是名牌大学出来的。即使余家败落了,但是出来找份工作,养活一家人不算艰难的事吧。
怎么现在沦落到让距离十八岁成人还有一定距离的余明渊出来求人呢?
他们竟这么舍得吗?
余明渊听到蒋羡祺问到自己的姐姐,眼睛飞快的觑了一眼他。
“怎么了?不能说吗?”蒋羡祺口气温柔的引导着他道,心里却想,要是这个孩子跟他耍心眼,他马上撵他出去。
余明渊犹豫一会儿,把手里的杯子放到桌子上,转过身,吸了一口气,才抬着尖尖的下巴仰望着蒋羡祺:
“蒋叔叔,求你借一点钱给明渊吧。姐夫家要和姐姐解除婚约,姐姐很伤心,现在门也不出,饭也不吃,一直待在房间里,哭着说自己没有钱,都是自己的错。妈妈也在医院,我明天缴不出住院费,护士长就说要把妈妈赶出去——她说,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没钱、没钱就别来医院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