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做什么。在等冬天过去。”
我们都格格笑得很响,仿佛这句话非常好笑。然后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伊莲低头看桌子,自顾自露出古怪的微笑,也许是在跟自己争论要不要说出心里想的某件事。然后她抬起头,用坦诚的眼神看向我,轻声说:
“真高兴你来了,劳伦斯。”
我有点吓了一跳。直觉开始告诉我一些事,我并不想相信,但万一那是真的,我觉得我应该尽可能赶快做些什么来中和这个情况。为了争取时间,我塞了满口食物,拼命想该说什么,但脑海一片空白。
幸好就在这时候,委员会的主席罗杰·弗里曼出现在桌边。
“两位好啊。”他说。 他坐下,放下托盘,态度很轻松,是一个不管到哪里都会感觉自己受欢迎的人。他瞥向伊莲,显然注意到她外表的改变,一时间似乎在考虑对此发表意见是否合适。我以为他会跟我一样压下这股冲动,但令我意外的是,他脸上绽出开心的微笑。 “你换了新发型。很适合你。”他转向我,“劳伦斯,你说是么?”
“是的,很好看。”
伊莲向我们道谢,反讽地作势一拨头发,我们都笑了。
闲聊的同时,我忽然想到,罗杰那句话有种刻意、自觉的味道。那种感觉几乎像是,他说出换成其他男人说便可能显得居心不良的话,正是要展现他无懈可击的正派;显示他本身就有某种净化能力的特质,可以将任何错误的字词或手势变得无辜,只因为说出那字词或做出那手势的人是他。我感到这股正派与他其他特质密切相关——轻快灵活的举止,开心闪耀的眼神,皱纹虽多但面色健康红润。我忽然胡思乱想起来,觉得不管他做任何事都会完全充满这种健康正直的味道,就算他做出什么表面看来彻底粗鄙或恶心的行为,比方把手伸进伊莲的裙子,那动作都会立刻变得毫无可责怪之处,没有人会有半点意见。
独角人 第3章(3)
“总之,”他压低声音继续说,“有件比较紧急的事:我们需要尽快再开一次会。我已经跟其他人说过了。有人正式提出申诉,针对……针对我们上次讨论过的那个人。开会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们细节。星期一下午你抽得出空吗,劳伦斯?是不是刚好不方便?” 如此一来我得取消薛芙医师的约诊——一百大洋就此付诸东流,除非她能另外改约时间,但通常不行。
“事情挺急的。”罗杰又加了一句。
“可以。没问题。”
“那就好。”
一段短短的暂停,伊莲瞥向我,唇角微微上扬,仿佛跟我有秘密的联结。
“罗杰,那个叫楚米齐克的人是谁?”我听见自己问,“上次开会时你提过他。”
“楚米齐克!哦,老天……” 他说了一些我已经从玛莎那里听到的内容,然后对那个案例作出他惯常提纲挈领的扼要评论。我当然颇感兴趣,但伊莲持续古怪的神态让我有点分心,几乎不记得罗杰说了什么,只觉得听完之后我对楚米齐克的了解没增加多少。
“其中部分原因无疑是他来自一个不同的文化,”罗杰总结道,“有着不同的价值观,而我们也很努力加以配合,是不是,伊莲?” “可不是嘛!”伊莲同意,很配合地翻个白眼,尽管我看得出她对这番讨论没有丝毫兴趣。她的视线又转回我身上,现在看来颇为惆怅,我想。 “他离开之后怎么样了?”我问。
“我不知道。他有个太太——真令人难以相信,在这里认识结婚的。不过我想事情整个爆出来之前,他已经被太太踢出门了。你怎么会对他感兴趣?”
“只是好奇。”
我注意到他讲话时瞥了一眼时钟。我不想冒再度跟伊莲独处的风险,便匆匆吃完午餐,找个借口告退。
回到系所大楼,走向研究室的途中,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转过身,看见那个实习研究生安珀站在我身后的走廊上。
“嗨。”我说,仍保持距离。
“不知道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大忙……”
一如往常,她的存在——一双如在梦中的眼睛,但整个人敏锐投射在四周的空间中——让我紧张。
“当然。”
“可不可以请你读一下我写的一篇东西?有点涉及你的领域……”
走廊的日光灯下,她的橘色短发和长着金黄雀斑、白得发青的肌肤散发出不自然的苍白光辉。她的尴尬神态看来不假,但仍未减损她给人的那种深层稳重自信的印象。她仿佛举着一只装满“自己”的高脚杯,以奇异、无辜又明目张胆的态度献出来。身为处在权力地位的男性,这种时候必须小心自己眼睛往哪里看,小心不让自己的声调传达出跟眼前事务无关的冲动。而身为性骚扰委员会的一员,我更是加倍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