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的灯熄灭,你能做什么?
你只好回答问题。很多人,问了很多问题,因为我们有所谓的司法程序。
虽然你压根不在乎说多说少,到头来还是会本能地谨慎行事,尽量简化自己的回答。我不知道他哪搞来的钱,凯西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小艾伦可能是打她的凶手。我是她的朋友。我只想帮她讨个说法,差点自身难保,还好运气不错。
笛玲气得像只火烤的松鼠,因为自己睡过了整场好戏。帕蒂是个坚毅的证人,她义愤填膺、用词精准、表达清晰。
我编了一个简单的小故事,反复讲了四十遍。是的,警官,我在黑夜里出海找他是很愚蠢的行为。他让我上船,然后把我打昏。我醒来的时候,他正要爬上另一艘船。我看见他失去平衡,摔下去,在海里游,想抓住另一艘船,但船漂得比他快。我当时太虚弱,很晕眩,什么都做不了。我好像听到他喊了一声。然后,我发动大船去找他,找到另一艘船,但上面是空的。
我很快就让记者对我失去兴趣。我总是东拉西扯,说个没完。我可以用二十分钟描述“逍遥游”的细节,再谈二十分钟“情欲之心”的船身设计,还可以开一个小时的讲座,介绍当时海上的天气,以及如何设定罗盘、修正航线。他们听啊听,直到眼神呆滞,打哈欠的时候下颚咯吱作响。我没有告诉他们那一夜小艾伦最后的模样,他的脖子卡在锚中间,双脚抬起,随着水流缓缓起舞。
灯光熄灭时,你还可以做些别的。
你学会了如何利用黑暗。各式各样的黑暗。海滩烈日下的黑暗,剧烈体力活动中的黑暗。酒精,以及泰戈的姑娘们带来的短暂黑暗。但这些黑暗难以持久。身体渐渐复原,但它的某个部分已经在那块透明薄膜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时不时地,他们会过来,再问一些问题,但你表情和善、有点傻,而且很讲礼貌。她的嫂子过来,收拾了她的遗物,带着她的骨灰回到北方,好把她葬在家族的墓园里。
有一天,我意识到自己几乎分文不剩。当初我为了钱接下这事,真可笑。在我心底的某处,我仿佛听见她欢快的笑声,如同一阵轻飘的旋律。我们在笑谁呢,亲爱的,那声音说。
于是我拿出最后的一点钱,去了纽约。我坐在一家廉价汽车旅馆的房间里,联系了哈利。我把东西给他看,他说这些玩意是垃圾,同时眼睛却闪了一下。我把看上去最不值钱的那颗交给他,和他约定百分之七的提成。他用了一天半时间,带回3813美金。第二天,他分两次出手两颗,每次带回4000多一点。下一颗花了他一整天。5000多一点。把最后一颗交给他的时候,我有预感自己见不到他了,于是告诉他,我还有最好的一颗没拿出来。他想看看。我说等他把第五颗的钱拿回来,就可以看。这让他左右为难,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把握自己的贪欲。最终他回来了,还是带来5000多一点。我对他说没有宝石了,他看起来并不太失望,我便知道他已经回本了。我也一样。我把哈利骗进浴室,在他砸门的时候,塞给电梯小弟一张十美元,让他带我到地下室。在那里,我已经花更多钱安排了另一个家伙,他领我从后门走进一条小巷。四十分钟后,我坐上了去费城的火车,再从那里搭飞机回佛罗里达。
九月底的一个下午,我让那个棕色眼珠、眼神忧伤的金发姑娘来“缺角同花”。休息室的窗帘遮蔽了阳光。她穿着已经洗褪色的蓝色长裙,羞怯地从白日的酷热走进清凉的休息室,态度谦卑温顺。
“我打电话给你,你马上就过来了。说来就来,凯西?”
“是吧。”
“你是个温顺的姑娘,是吧?”
“我不知道,也许是吧。你帮过我,先生,那个女人遇难,我很难过。我和你说过,也许你还记得。事情变成这样,我很难过。”
她羞怯地与我对视一眼,瞬间移开目光,低头看自己的手。我想,她了解酗酒的男人是个什么样。她也许明白我为什么喝那么多酒,也许在我的电话里,她已经听出来了。
“真心感谢你的安慰。”我说。
她深深叹了口气。“如果你想说,可以说些难听的话,我不介意的。这年头,好像每个人都活得很累。”
她坐在黄色沙发上。我拿起一张小桌子,搬到她面前,锁上门,然后去主卧室,把钱拿出来。我把钱分成三叠放到桌上,一大叠和两小叠。
“我们打闹的时候,”我说,“小艾伦把东西弄洒了。他捡回了一些,然后带着它们一起沉下去。我其实有机会把他捞上来,一个死人,把他身上的钱和宝石搜干净,再把他扔回去。但我觉得太恶心了,其实我连想也没想。我拿回五颗宝石,其他的掉进海里了。我去纽约卖掉了宝石,搞到22668美金。这一叠有1668美金。”
她看了看钱,又看看我,眼神像上课的小孩那样专注而乖巧。
“这一叠可以负担我的开销,”我说,“我花了大概这么多。这一叠有1000美金,我留下当酬劳。剩下那叠有20000,是你的。”
“你说过,有一半要归你。”
“凯西,我不和你争。这次事情办得很糟,我拿点零头就够了,这点酬劳是为了保住自尊。拿去吧。”
“我不可能一下子用到这么多钱,你要留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