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切尔·特纳受了诅咒。
摆脱不掉的诅咒。
无论他怎么把劲儿往好处使,麻烦事始终如影随形,不离不弃。在他手里,好事变坏,坏事成双。更糟糕的是,母亲去世,父亲保释,姑妈看了他一眼就挥手道别,米奇只能在各家各户进进出出,如同漂泊无依的旅人。
他遇到的困难主要源于一种刻板印象,即人们通常认为体型和智力呈反比。当人们看到他虎背熊腰的大块头,就想当然地认为他脑子笨。但米奇不笨。非但不笨,还很聪明,相当聪明。可是一个人既有大块头,又有大智慧,那就很容易惹上麻烦。尤其是还受了诅咒。
十六岁之前,米奇已经饱经世事,从打黑拳到收账,再到帮助守财奴教训那些欠钱不还的混混。但他第一次入狱并不是因为这些事情。实际上,他是无辜的。
米奇背负的诅咒——他有个西班牙养母称之为霉运——在于他身边不断有坏事发生。那个女人压根不知道坏事能坏到什么地步(她说的霉运主要是指碟子摔碎、棒球破窗而入和汽车被贴罚单等等),而米奇是在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间,撞上一件天大的事情。鉴于他在课堂外参与的活动数不胜数,而且大多非法,因此难以提供不在场证明。
那天,发生在两条街外的一场斗殴出了人命,一个男人死了,而米奇的指关节正好有瘀青,那是他头一晚打黑拳挂的彩,于是情况不妙了。尽管那次他洗脱了罪名,但不到两周又出了事。又有人死了。事情过于离奇,另外,尽管米奇不愿承认,但确实有点毛骨悚然。或者说,本来是挺吓人的事儿,可米奇总是免不了有嫌疑,这就太糟心了。命案接连出现,麻烦随之而来,虽说没有一件是米奇干的,但警察肯定不这么想。等到发生第三起命案时,梅里特警局干脆把他关了起来。以防万一嘛、地痞流氓、社会败类,犯事只是时间问题,诸如此类的闲言碎语满天飞。
就这样,背负着诅咒和莫须有的前科档案,米切尔·特纳进了监狱。
四年。
米奇对坐牢不是特别在意。他反而很适应这种生活。在高墙外的世界,路人只要看他一眼,就会抓紧提包,加快步伐。警察只要看他一眼,就会认为他有罪,或者即将犯罪。可进了监狱,犯人们只要看他一眼,心里想的就是“我要跟他混”,或者“我可不要招惹他”,又或者“他一肘子能打碎我的脑壳”等各种实在的想法。他的块头成了地位的象征,却也因此失去了与人正常沟通的权利,每次他要借阅一本书,就会招来工作人员怀疑的眼神,说出的单词超过两个音节,收获的便是惊讶的目光。他每天都花费大量时间,试图黑掉监狱电脑系统的各种安全设置和防火墙,这么干主要是因为无聊,而不是真想惹什么麻烦。好在他背负的诅咒在这里失灵了。
出狱后,米奇的形象更吓人了。健壮的少年长成了魁伟的汉子,还有了文身。一个半月过去,诅咒又来了。他找到了一份配送食品的活儿,主要是因为他的装卸量是卡车上其他人的四倍,同时他也喜欢体力劳动。也许他的智商更适合坐办公室,但他怀疑大多数办公桌都不适合他。一切安稳顺遂——住宿条件差,薪水也少得可怜,不过都是合法挣来的——直到有人被活活打死,当时他和同事正在搬运桃子,距离案发现场有好几个街区。警察看了米奇一眼,就将他记录在案。指关节好好的呢,还有两个同事作证说,他怀里满满当当全是水果,根本没有作案时间,然而,这些通通没用。米奇又回到了监狱。
由于品行良好、证据极度缺乏,几周后他就又出来了,但极少愤世嫉俗的米奇这次做了个决定,如果还要回监狱的话(考虑到他背负的诅咒,坐牢是时间问题,不存在如果),不如真正地犯一次罪,因为替别人背黑锅实在太浪费生命了。于是,米奇开始制定犯罪计划。其实他早就想好了干什么,毕竟以此为主题的影视剧和小说太多太多了,这种经典的犯罪行为对智力的要求远远超过块头。
米切尔·特纳打算抢劫银行。
关于抢劫银行,米奇明白三件事。
第一,因为出众的体貌,他不能直接走进银行。就算破坏了监控探头,银行里的目击者也能从一百个嫌疑人当中把他挑出来(凭他的运气,即便不在一百人里面也难逃此劫)。第二,考虑到安全技术的进步——很多都是他在监狱里观察到的,实际上有更多技术应用于民营企业——确保抢劫成功的关键一环就是黑进银行系统,破坏密码,导致保险库失效,这个可以远程操作。第三,他需要帮手。因为有两次坐牢的经历,米奇认识的狱友不在少数,虽然大多愚不可及,自暴自弃,却也有人愿意荷枪实弹地闯进银行。
米奇没有算到的是,他顺顺当当地黑进了银行系统,带枪的搭档们却毫无预兆地栽了,不仅迅速被捕,而且迫不及待地供出了他的名字。不知为何,当警察们看到米切尔·特纳如此健硕,便将持枪抢劫的罪名安在了他头上,而块头较小、真正实施抢劫的三个人成了黑客,尽管他们戴着面具实施抢劫的过程在监控录像里清晰可辨。于是米奇第三次进了监狱,但这一次的监狱里关押的不是税务诈骗和非法泄露信息的犯人,而是杀人放火的亡命之徒——在戒备最为森严的赖顿监狱。他的块头虽大,却也不是免死金牌。
三年后,他将在那儿遇见一个名叫维克托·维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