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提着一袋子外卖,返回酒店。带外卖只是借口,如此一来,他有机会摆脱酒店房间的桎梏,呼吸新鲜空气,同时思考和计划。他顺着人行道缓缓而行,尽量放松步态,神色也保持平静。自从与戴恩警官见面,又和伊莱通过电话,还发出了午夜时分的最后通牒后,梅里特街头就冒出了一大堆警察。当然也有便衣,个个高度警戒。米奇从警方系统里抹掉了他们的影像资料,从洛克兰大学时期的登记照,到存进赖顿监狱档案的入案照。警察此次行动所依据的画像,是凭借伊莱的记忆(已经十年了,维克托毕竟不是他,相貌老成了不少),以及监狱工作人员的描述画出来的。但也不能小瞧了警察。米奇的块头太引人注目,希德妮的孩童形象也很显眼。只有维克托,作为团队中的头号通缉犯,可以蒙混过关。他与一名警察擦肩而过,对方近在咫尺,却头也不抬,他不禁暗自一笑。
维克托早就知道,疼痛是一种极其微妙而又不容忽视的感觉。当然了,激烈的、突发的剧痛足以致残,但它的用处远不止严刑拷问。维克托发现,通过对一定范围内的人施加微量疼痛,可以引发对方本能的反感。人们不会视其为疼痛,但身体会稍稍避让。他们的注意力也会绕行,导致维克托在某种意义上处于隐身状态。他在监狱里常用这一招,此时不过是故技重施。
维克托路过烂尾的福尔肯·普赖斯工地,又看了看表。复仇竟是如此简单,多年的等待、谋划与渴望,真正实施起来不过几个小时——甚至以分钟计。一想到如此,在他返回君子酒店的途中,心跳便不由地加快了。
伊莱把塞雷娜放在了君子酒店前,并要求她多加注意,一旦发现任何不寻常的迹象,即刻通知他。再有维克托的消息只是时间问题,伊莱知道,在时针指向十二点之前,控制权的强弱几乎完全取决于获取消息的速度。速度越慢,留给他制订计划和准备的时间就越少,而他很清楚维克托的意图——竭尽全力把他蒙在鼓里。
此时,汽车仍停在酒店前的彩漆迎宾车道上,他顺手摘下面具,扔进副驾驶位,然后拿起多米尼克·拉舍的档案。拉舍进城不过几个月,已经在梅里特警方有了案底,违法次数不少,但没有重罪,几乎全是对他醉酒后扰乱社会治安的指控。绝大部分闹事现场并不在多米尼克位于城南的破败公寓附近,而是在一家酒吧。酒吧叫三只乌鸦。伊莱知道地址。他驾车离开酒店,正好错过了提着一袋子外卖的维克托。
两名警察站在君子酒店的大堂里,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年轻的金发女郎,目送她出了旋转门。没人注意到维克托进了酒店,走向楼梯。等他回到房间,发现希德妮窝在沙发里看文件,多尔趴在她脚边,米奇一边从台子上抓起纸盒豪饮,一边单手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敲打。
“有什么麻烦吗?”维克托放下食物,问道。
“你问尸体?没有。”米奇把纸盒搁在台子上,“但附近好多警察。老天啊,维尔,他们无处不在。我都不好浑水摸鱼了。”
“停车场的入口就是给这种情况用的。况且,再忍耐几个小时就到头了。”维克托说。
“说到这个……”不等米奇说完,维克托在一张小纸片上写了几个字,推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
“戴恩的账号和密码。数据库的。我要你新建一份做过标记的档案。”
“给谁做标记?”
维克托面带微笑,比了比自己。米奇呻吟了一声说道:“肯定跟午夜的约定有关系吧。”
维克托点点头:“福尔肯·普赖斯大楼。一楼。”
“那地方简直就是笼子。你会被困在里面出不来的。”
“我自有计划。”维克托应道。
“方便说来听听吗?”见维克托不愿多说,米奇咕哝道,“我不想用你的照片。从系统里抹掉费了我好大力气。”
维克托四下张望,目光落在新买的维尔励志书上。他拿起来,把书脊亮给米奇看,大写的维尔闪闪发光。“这个可以。”
米奇嘴里嘀嘀咕咕的,但还是接过书,开始干活了。
维克托扭头望向希德妮。他拿起一碗面条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到皮垫子上,递给希德妮。她放下已故超能者的文件夹,接过面条,捧着仍旧温热的碗。希德妮没有吃。维克托也是。他望着窗外,聆听米奇敲击键盘的声响。他手指发痒,又想涂改字句了,然而那本书在米奇手里。于是他闭上眼睛,试图恢复平静。他在脑海中想象的不是无边的田野、湛蓝的天空或水滴,而是连扣三次扳机,看伊莱的胸膛绽放出血红的花朵,与他当年一样。他想象着如何切开伊莱的皮肤,看伤口愈合,然后再切一次,一次又一次。你终于害怕了吗?等湿滑的地板淌满伊莱的鲜血,他会这样问。你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