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嘲弄的、愤恨的、压抑的笑意满满盛在他眼底,身体里仿佛有什么尘封多年的枷锁被打开了闸门,于是一只穷凶极恶的凶兽释放了出来,凶兽带着肆无忌惮的嗜血的笑容,想要撕碎面前这个卑劣的人类。
他的怒火,只能用生命和鲜血来承受!
第20章暴君
&ldo;不……你别过来……&rdo;
眼看着段回川一步一步走近,冰冷若霜的目光里冰封着无尽暴虐的业火,对上这样的眼神,许永差点吓得肝胆俱裂,双腿像是灌满了铅,动也无法动弹,只能跌倒在地上,状若疯癫的求饶。
&ldo;别杀我……舅舅说错话了,我不要钱了!我什么也不要了!我这就走……求你……放过我!你不能杀我,我是你舅舅!&rdo;
段回川如俯视蝼蚁的暴君般,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只用一只手握住他脆弱的脖子,就轻而易举地将人提到半空中,他漆黑的双瞳似有万千雷霆乍现又飞快消失,与夜幕风雨里怒号的电闪雷鸣交辉相映。
招财躲在笼子里,鸟头埋在翅膀底下,死命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它向来对自家主人的气息极其敏感,这样恐怖的气势是它从来未曾见过的。
换做平时,恐怕早就害怕地飞走了,可如今它动也不敢动,蜷缩的姿态宛如骤雨惊雷里一片无处着陆的羽毛,只能在风雨飘摇里无助地发抖。
被扼住了咽喉的许永在空中胡乱地蹬着双腿,这张布满了老皮和皱纹的脸,因为呼吸困难而涨成酱紫色,先前的自鸣得意和嘲讽恶毒都被极端恐惧所取代。
段回川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对方濒死的表情,好像本就该是如此,强者随意地捏死一只蝼蚁,与蝼蚁何干?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同意,如此的理所当然。
&ldo;你刚才,骂我是什么……来着?&rdo;
他微微抿唇笑了,眼尾眯起的弧度带着利刃出鞘的锋利与优雅:&ldo;怪物?&rdo;
这个词在他舌尖低声咀嚼着,仿佛唤醒了某些不愿苏醒的回忆,一如当年被父亲亲手拔掉的断角,还有倒在血泊里失去温度的母亲。
那些痛苦的往事和业已遗忘的岁月回溯而上,终于剥落了这许多年来小心隐藏的伪装和虚伪的面具,将他鲜血淋漓的内里,残忍地暴露出来。
许永无法说话,只能神经质般地摇着头,他蹬腿的动作越来越慢,眼看就要被活活掐死‐‐一个利器刺入肉体的声响,几乎细不可闻地擦过耳边。
段回川蓦然被这响动惊醒,同时松开了手,许永矮小的身影顿时跌落在地,露出他背后一个满脸写着惊恐和哀恸的少年。
年幼的许辰双手举着一柄水果刀,刀上沾满了淋漓的血,那鲜血似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双臂承受不住地剧烈颤栗着。
‐‐血是许永的,他父亲的血,他举着刀刺入了自己父亲的后背,滚烫的鲜血溅了他半张脸。
许辰茫然无措地睁大眼睛,怔怔望着他,嘴唇嗫嚅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段回川霎时间清醒过来,唇边犹残留着来不及褪去的冷笑,他酷烈的神情好似镀了釉的白瓷被震出一条龟裂的缝。
突如其来的变故,饶是他一贯镇定自若,此刻也被惊诧和震撼砸得思绪停摆了一瞬。醒过神,他上前夺下了弟弟手里的刀,远远踢开。
额头上的异角已经缩了回去,只剩下两道浅浅的红痕,被刘海遮掩住。
异角虽能掩饰,但他满身的戾气和暴虐却是遮无可遮,段回川几乎不敢去看弟弟的眼睛,他害怕从那双清澈的瞳仁里看到自己怖若魔鬼的样子。
这一段漫长的死寂好似怎么也到不了尽头,段回川疲倦地闭上眼,嘴唇艰难地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打破这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ldo;哥哥……&rdo;许辰细若蚊呐的声音让他猛地睁开眼。
许辰惶然地向他走了两步,而后用力扑进了他怀里,好似终于找到了一个安稳的臂弯,可以任由自己依赖依靠,甚至于放声大哭:
&ldo;哥哥不是怪物!他才是怪物!哥哥是……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rdo;
段回川浑身巨震,神情动容,紧抱着许辰的双手竟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
&ldo;我那天晚上,也没有抄别人的功课。&rdo;少年委屈地抽噎着,几乎泣不成声,&ldo;我,我帮同学写作业,他们会给我钱,这些钱我都攒下来,收在罐子里。&rdo;
&ldo;我想给你,买止疼药……我知道的,我都听见了!你很痛,痛得晚上都整夜睡不着觉!&rdo;
&ldo;所以早上要等我去上学了,你很晚才起床,因为你害怕被我发现,还骗我说你只是喜欢赖床……呜……&rdo;
许辰伏在哥哥身上嚎啕大哭,他不知道日日夜夜担惊受怕了多久,生怕第二天早晨醒来,哥哥就不在了。
他甚至不敢跟任何人吐露一点心事,因为他明白,哥哥想瞒着他,所以,他只好装作不知道。
肩头被泪水濡湿了一大片,段回川绷着唇,胸腔剧烈地起伏,无声地收紧了手臂。
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
他只觉得一颗心恍若落在极柔软的地方,那些被过往勾起的梦魇和如火如荼的暴怒情绪一瞬间抚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