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米把多纳斯牵到一旁,停在溪岸的一个小松树林下。他扶着我的腰,把我抱下马来。“不用替她难过。她是个邪恶的女人,就算她不是女巫,也是个杀人犯。她不是杀了她丈夫吗?”他抱着我坚定地说。
“没错。”我说,想起亚瑟·邓肯呆滞的眼神,我感到一阵战栗。
“不过我还是不懂她为何要下手。他有钱、有地位,而且应该也没有打她。”他困惑地摇头说。
我有点恼火地看着他,感到不可置信:“这就是你对好丈夫的定义?”
“嗯……是啊。不然她还要什么?”他皱着眉说。
“还要什么?”我太惊讶了,盯着他好一会儿,然后才滑坐在草地上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这可是谋杀啊。”他虽然这么说,但也笑了,伸出一只手环抱着我。
“我只是在想,如果你对好丈夫的定义,就是有钱、有地位、不会打妻子,那……你是什么呢?”我略带讥讽地说。
“噢,外乡人!”他露出微笑,“我可从没说过我是好丈夫,你也没说过啊。我记得你叫我‘虐待狂’,以及其他有的没的,我还是别再说出来比较好。但你从来没说过我是好丈夫。”
“那好,那我就不需要用氰化物给你下毒了。”
“氰化物?”他好奇地俯视我,“那是什么?”
“害死亚瑟·邓肯的东西,那是一种快速致命的毒药。我那个时代挺常见的,但这里没有。”我舔舔嘴唇思索着,“我在他唇上尝到了氰化物,就那么一点,我整张脸都麻了。你也看到了,毒性几乎立刻发作。我那时早该发现了——我是说,早该发现吉莉丝的身份。我猜她是用压碎的桃仁或樱桃核做出来的,不过肯定花了一番工夫。”
“当时她告诉你这么做的原因了吗?”
我叹口气,搓了搓双脚。鞋子在湖边挣扎时掉了,我弯腰挑掉粘在衣服上的鬼针草,我的脚底还没像詹米的那么厚。
“她说了,也说了很多别的。你的鞍囊里要是有什么吃的,拿出来吧,我全都告诉你。”
隔天,我们进入图瓦拉赫山谷。从山麓出来时,我发现远处有个骑马独行的人,大致朝着我们而来。这是离开克兰斯穆尔村后,我们遇到的第一个人。
那人身材壮硕,看起来朝气蓬勃,穿着耐用的灰色大衣,衣领上有残雪的痕迹,下摆盖到臀部下方一两英寸之处。
这一周里,我们大多在赶路,露宿野外,用湖水清洗鞭伤;吃的方面,就看詹米抓到什么动物,例如兔子或鱼,以及我采到什么植物和莓果,因此还算充裕。在同心协力之下,我们吃得比在城堡里更丰盛鲜美,当然也更多变化,只是有点难以预料。
野外生活,营养方面还能照顾得很好,外表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我见到那位绅士神情犹豫,同时迅速评估了我们的外表,然后皱着眉调头往我们这里骑来了解情况。
詹米为了让马保留体力,大部分路程都坚持自己走路,因此外表确实看来十分狼狈。红色尘土从裤管一直沾到膝上,刺藤撕裂了他单薄的上衣,留了一个星期的胡子,密密麻麻地丛生在两颊和下巴上。他的头发过去一个月已经长到齐肩,通常束成辫子或绑在后面,但现在却没有整理,铜色发丝四散,蓬松着任意飞扬,里面还卡着小叶片和树枝。脸颊晒成深红色,靴子因走太多路而裂开,腰带上挂着短刀和长剑——他看起来确实是个桀骜难驯的高地人。
我也没好到哪里去。詹米最好的上衣加上我上衣的碎布,勉强遮蔽我的身体,我披着詹米的苏格兰披肩,赤着双脚,看起来像个地地道道的流浪者。因为空气湿冷,又没有梳子之类的,我的头发乱成一团。在城堡时,我的头发就长了很多,有时在空中飘散,有时在肩上打结,只要风从后面吹来,头发就会飘进我的眼睛,就像现在这样。
我把眼睛前面的头发拨到一旁,看着那位绅士小心靠近。詹米看到那人,便停下马,等那人走近。
他告诉我:“他是约克·格雷厄姆,住在上面的莫奇那达夫。”
那人来到距离我们几码之处,便拉起缰绳在马上仔细审视我们。他眯起眼袋臃肿的双眼,狐疑地盯着詹米,然后突然睁大双眼。“拉里堡?”他不敢相信地说。
詹米亲切地点头,把一只手放在我大腿上,说:“还有我的拉里堡夫人。”完全没来由地露出宣示主权的骄傲姿态。
约克·格雷厄姆的嘴巴张得老大,接着匆忙合上,赶紧表示敬意。“啊!夫人您好。”他说,脱下帽子朝我鞠躬,动作有点延迟。“那么你们是……要回家?”他问,并努力将惊讶的眼神从我腿上移开。由于长途跋涉,衣服出现了裂缝,我膝盖以下都没有遮掩,且满是接骨木汁液的污渍。
“没错。”詹米回头,望向山丘中的纵谷,他说过那就是图瓦拉赫堡的入口。“你近来去过那里吗,约克?”
格雷厄姆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看着詹米。“什么?噢,有,去过。他们都很好,一定很高兴看到你。弗雷泽,那么就祝你一路顺风。”他迅速将马肚一勾,转身朝向山谷去了。
我们看着他离开。突然,他在几百码外停了下来,站在马镫上,转过身来双手拢着嘴巴大喊。声音随风吹来,微弱而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