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管所的工作并不轻松,这里五十几个孩子在性格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缺陷,他们普遍缺乏同情心,遇事容易情绪化走极端,漠视生命,甚至连他们自己的生命在他们眼里,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每天与他们打交道大概是文沫记忆中最累的工作,她也真正明白了令管教他们付出的心血,就拿中午吃饭这么件每天都会进行的事来说,五十几个孩子围在三个长桌边,少管所所有的管教全部在周围排好,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们。文沫一开始不明就里,觉得管教们有些小题大作了,不提这些孩子们用的餐具都是木制的不带丝毫棱角的勺子,盛饭的托盘更是塑料制品,轻飘飘没什么分量,她和闵三行不过是本着入乡随俗的原则,一齐来罚站。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文沫目瞪口呆,她只觉得自己大约是站得无聊了,因为所有的孩子都跟普通学校的学生一样,低着头吃饭,不时跟自己关系好的朋友说笑几句,一派祥和,可是下一秒,两个女孩居然互相抓着对方的头发滚在地上撕打起来,旁边起哄的,叫喊的,劝分开的,总一句热闹了得,只见整个饭厅头发与饭菜齐飞,叫喊与咒骂冲天。
离打架的女孩最近的两名管教上前,手脚极麻利地将她们两个分开,并缚住她们的胳膊,直接拽着往监室方向走,对于敢公然违反条例在饭厅打架的,自然有小黑屋等着他们,当然了,鉴于他们还是未成年人,有个蛋疼的未成年人保护法在保护着这群小混蛋,所谓的小黑屋也不过是独立的监室,四周的墙壁全都包裹上pvc材料,软软的,哪怕有想不开的,用尽全力去撞墙,大约也是没用的。
始作俑者被带走了,剩下的孩子见没热闹可看,饭菜还在的又失望地坐回去吃饭,饭菜已经受了池鱼之殃的只得骂骂咧咧走开,还想吃饭,呵呵,对不住,晚上请早点来,这里是少管所,不是自己家,没得管教会像家长一样惯着他们。
几分钟时间,饭厅里剩下的人便少得可怜,如果不是地上被踩得稀乱的食物提醒着文沫,她一定以为刚才是她无聊透顶白日做梦了。才十五六岁的女孩,能有什么深恨大仇,刚刚文沫可是看得很清楚,略瘦小些的那个女孩,头上可是生生被拽掉了一缕头发,露出森森的头皮来,隐约似乎还能看到几丝血迹。
当令管教说今天还算好时,文沫生生打了个冷颤。打架还能算好,那平时这间饭厅里都上演着怎样的全武行?
“令管教,不好了,小朵把自己的手腕子咬破好大个口子,血突突往外冒,你快去看看吧!”远远的,其中一个负责扭送参与打架孩子的管教一路猛跑过来,只来得及丢下这么句话,就奔着管教办公室而去。少管所里有信号屏蔽器,手机在这里无法正常使用,只有管教办公室里有电话与外界联系。
令管教撒腿就跑,文沫与闵三行也急忙跟过去帮忙。
监室里,刚刚还生龙活虎与人对打的女孩现在面如金纸,上半身被一名管教抱住,仍在想要挣扎,右手被另一位管教死死地拉住,再用绳子在伤口上方勒紧,那位管教做这一切的熟练程度一看就是经过不少实战的,令管教进来,先看了眼伤口,发现出血已经基本止住,再瞧一眼地上的出血量,脸色不禁难看几分,这孩子对自己得有多狠,能生生把手腕的血管咬穿!如果不是伤到了大血管,地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迹,她不禁又是一阵后怕,如果不是禁闭室里都有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是不是等禁闭时间到,他们再来人打开禁闭室的门,小朵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被管教的青少年在管教期间死亡,少管所是有责任的。他们辛苦工作,不为别的,真的只是希望日子能够稍稍平静一点,别总出像这样刺激的事。那些都是孩子,令管教自己也是位母亲,自己的孩子也差不多十多岁的年纪,自然没办法不在这些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年龄的孩子身上移情几分。没日没夜的工作,让令管教与这些孩子们相处的时间远比与自己女儿相处的时间要长,哪怕知道他们之中有些罪大恶极,如果不是有未成年这面极管用的护身符,都够死十次八次了,令管教还是很在乎他们的。
尤其是阿朵,令管教更是有几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心态在里面。
急救人员很快到了,他们熟门熟路地将车停在几百米开外,一路急行来,找路的准确度已经被锻炼地闭着眼睛也走不错,阿朵被抬起时终于停止了反抗,只有气无力地对着令管教抬了抬没受伤的手,眼神渴望地望着后者,令管教俯身过去,凑到她嘴边,只听阿朵轻轻问:“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算了?”
才十五岁的孩子,可是她的眼睛里空洞得什么也没有,没有未来,没有希望,没有鲜活,没有生机,只剩下暮气沉沉,像具行尸走肉。
哪怕见得多了,令管教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像是突然想走了什么,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文沫:“听说你是学心理学的,帮帮阿朵吧,她、她是真的不想活了。你治治她,给她点希望好不好?她还太小,她不该死。”
医院的病房里。白色的被单下睡着张比被单还苍白的小脸,她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起伏似乎都消失了,如果不是一直连在胸口的心跳监测仪时不时发出规律的声响,证明她还活着,她就仿佛是具没有生命的布娃娃,那么脆弱。
文沫放下手里的课本。犯罪心理学毕竟不是真正治疗类的学科,哪怕他们都挂着心理学的边,令管教的要求很难拒绝,文沫只得硬着头皮上,在来医院的路上现去新华书店买了几本儿童心理学的专业书籍,试图临阵磨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