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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第2页)

父亲的姐姐遭受如此奇耻大辱,立即发了疯,**着身体冲向村旁的池塘,想投河自尽,洗刷身上的污垢,可无耻的日本兵狞笑着在她背后开了枪,还追上去把她的**割下来挑在刺刀尖上打转玩儿。

外出帮大户人家做龙形风筝和花灯的爷爷恰好赶回来,目睹这一切,怒发冲冠。但是,他看到的是一群野兽,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牲,暂时忍住了。到了夜里,西邨爷爷悄悄地溜进被日本兵霸占的自己的房子里,先把纸鹞与花灯的图样揣在胸口,然后从门背后拿出钉耙砸死了睡在自己床上的两个日本兵。

第二天天刚亮,日本兵的尸体被发现了,日本兵立即开始屠村,放火烧光了西村爷爷和周围人家的房子。西邨爷爷躲在村外的野地里,目睹几十年的心血化为灰烬,狠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把仇恨埋在心里,连夜逃走。

东奔西突,西邨爷爷来到了现在的西村。

好在西村地处荒僻,是个几不管的地方。村上一个当过清兵的光棍老汉收留了他,西邨的爷爷认他做了义父,立誓为他养老送终。光棍老汉把村子最西边的一块荒地让出来给西邨祖父开垦,作为立命之本。西邨爷爷在荒地上搭起窝棚,一边开荒种地,一边操起本行做鹞子,总算在西村站住了脚。

西村里有些头脑活络的人见做鹞子能赚钱,也跟着学做起来。于是,西村的鹞子渐渐在本地出了名。没过多久,远在十几里外的一户人家见西邨的祖父有做鹞子的手艺,料定日子会好起来,就把女儿许配给西邨祖父唯一的儿子。可是,走街串巷的祖父在外出卖鹞子的路上传染上了瘟病。

西邨父亲闻讯赶到西村时,他的父亲已经奄奄一息。西邨爷爷临终前嘱咐儿子,兵荒马乱的年代,还是离开上海回到西村来种地,兼做鹞子和花灯,不要让祖上传下来的技艺失了传,同时把图样交给儿子。爷爷又嘱咐把窝棚翻盖成草房后,再把媳妇迎娶过来,发达后小夫妻一定要把茅草房翻盖成老家那样的砖瓦房,还说,屋脊起码要比邻居高出一寸,越高越好。嘱咐完,他在世上的最后一口气也同时吐出,撒手人寰,走了,去找老伴和女儿了。

西邨父亲得知他的母亲和姐姐几年前已经死在了日本人手里,老家已经回不去了,便听从父亲的嘱咐,下决心不再去上海跑堂而在西村落脚谋生。

西邨的父亲买不起棺材,请不起帮工,又举目无亲,只得用条破竹席包裹父亲的尸体,在窝棚后面的荒地里挖个坑草草掩埋。

也许是缘分,也许是冥冥之中有神灵相帮,正在西邨父亲掩埋爷爷尸体的时候,远在十几里路外从未见过面的老丈人带着他的女儿来看望亲家。

老丈人见西邨父亲长得一表人才,头脑活络,是个孝子,不但没有反悔此前向西邨爷爷承诺的婚事,而且主张不等窝棚翻盖草房,立马让女儿和女婿拜堂成亲,以送慰老人。女儿也默认了。

在当过清兵的光棍老汉的见证与主持下,在窝棚后面的荒地上,西邨的父亲与母亲跪在没有墓的坟前,向躺在里面的老人三叩首,完成了世上最为悲壮、最为心酸的婚礼仪式和送葬仪式。

埋葬了父亲,西邨的父亲拉住陌生女人却已经是自己妻子的手,怀着悲凉的心情打量他“家”的坐落。

他在上海滩的茶馆里跑堂,跟着“说书的先生”学了点“风水”。

他举目望去,脚下这片荒地虽然崎岖不平,坑坑洼洼,却足有三十多亩,地势由南向北高耸;最北面三座土岗连在一起,俨然组成个“山”字。土岗上长满高大的野生藓萪和歪杆树;靠“山”字型的土岗东面,树林密集,看上去是块乱坟岗;荒地的西边,连通扬子江——长江的河由北向南偏西的方向弯弯绕绕而去,河虽不大,却有着迷一样的名字:“凤凰河”;他的背后,西村的村东南有个豁口,通向村外的大道;正南面是一片开阔的庄稼地。他想,这正是一块聚宝盆一类的风水宝地啊!难道父亲也是看出了其中的奥秘才在此地落脚的?难道这村里的人没一个有眼光看破?还是懒惰而撂荒如此?

西邨的父亲喜出望外,暗自庆幸,再次抱定决心留下来,不再去上海滩学生意了。

“娘子,你一进门就让你受苦了!”西邨父亲对母亲说。他的心里充满了愧疚。

“官人,吾不怕吃苦,吾是吃得了苦的。吾爹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把吾嫁给了官人,就是把吾这盆水泼到徐家门里边了,随你驱驰。”

“你真是苦命的人,跟着吾只怕有吃不完的苦啊!你看,吾们成婚的地方像个狗窝,连张床都没有,你如花似玉的容貌,却睡在稻草铺上,太委屈你了!吾的心不好受啊!”西邨父亲全然没有新婚的幸福,只有哀愁。

西邨母亲依偎在丈夫怀里,神态淡定。“官人,俗话说,夫妻连心,稻草变金。你不用发愁。你爹传给你一手的好手艺,还怕没有翻身之日?你做鹞子,吾给你打下手,只要吾们勤劳,多做鹞子,多做花灯,再省吃俭用,还愁盖不出砖瓦房?吾听你爹说过,你们老家的房子就是砖瓦房,还比大多数邻居家高出五寸。吾一定帮你把这个窝棚推掉了先盖二间草房。草房好啊,冬暖夏凉。等攒够了钱,吾们再把它推掉,翻盖三间,不,也许吾们生三个儿子,一人一间,吾们两个一间,盖上四间到五间砖瓦房。到那时候,吾们围着子孙,那就太幸福了!”

西邨父亲看着怀里的妻子是如此的通情达理,是如此的乐观,更加疼爱,一把把她抱转在铺上。

“官人,不用急,来日方长!”西邨母亲知道丈夫要什么,内疚地推开他。“先忍忍吧,官人,先开荒种地,你再在吾身上种地。等把窝棚翻成了草房,吾们在新草房里完婚也不迟!”

西邨父亲想想,觉着有理,忍住冲动,死劲地抱了抱妻子后松开了。“娘子说的在理!吾图快活了,弄出个孽障来睡在哪儿?这窝棚四面透风,顶上都看得见月亮!”

夫妻二人真的守约,夫唱妇随,白天开荒种地,夜里做鹞子;丈夫外出卖鹞子、做花灯,妻子在家纺线缝补。二年下来,攒了点钱,又向老丈人借了点,把窝棚推倒,盖了二间茅草房。他们又守约,完了婚,西邨父亲开始在她母亲身上“种地”。

他们继续赚钱、攒钱,要把茅草房翻盖成砖瓦房,而且,要像老家的房子那样,高出邻居家的屋脊,要高出西村其他人家的屋檐。

西村的人正如西邨父亲猜测的那样,谁都不想把力气和汗水花在这块种不出稻麦的荒地上。当过清兵的光棍老汉告诉他,当年他跟随“辫子军”与“革命军”打仗,多数兄弟被打死,他卷起死难兄弟们的“浮财”逃到西村,用一只金手镯换下这片荒地。他当时想,对外出租总能换回几斗杂粮的,可几年下来无人承租,便想留着做自己的“身后之地”。刚好来了西邨的爷爷,他便把这片荒地让给了他,收下义子,后半世总算有了个依靠。

别看西村的村子不大,人口也不算多,但是,各色人等却不少。

村子里有穿“黄制服”、“青制服”、“灰制服”、“黑制服”的;有戴“礼帽”、里面是灰布长衫外面罩件黑马褂的;有昨天穿“黄制服”今天换上“青制服”的,或者是“灰制服”没了制服、戴上草帽换上破旧衣服的。

这些人多数是西村有点能耐的厉害人,有时是大模大样,有时又是偷偷摸摸地东奔西赶,打打杀杀,可无心下地耕种。难怪老光棍的荒地无人理睬!

西邨的父亲从十里洋场的上海滩的茶馆里回来,见过听过各式各样的传闻,知道这些各色服饰的人不是“**”就是“镇波军”、“和平军”,或者是“青年军”、“自卫队”、“保安队”,还有的是“新四军”**,个个都有些来头,他分不清,也惹不起,能躲则躲,“屙屎离开三个麦堎子”。可是,这些人见其年轻长得英俊壮实,又是在上海滩见过些世面的,头脑灵活,反应快,还有做鹞子的手艺,都来强拉硬拽,软硬兼施,用几升大米、半斗杂粮求他帮忙。

为了自己刚娶的老婆,为了能把窝棚翻盖成草房尽早完婚,为了再把草房翻建成砖瓦房,更为了自己这个外来户能在西村立足,最最重要的是为了埋藏在他心底终身无法抹去的一股仇恨——残杀他母亲和姐姐的日本鬼子的血海深仇,西邨的父亲在开荒种地之余,以卖鹞子、采办做鹞子的纸、竹、麻为幌子,情愿半情愿地帮这些形形色色的人走几十、上百里夜路送信、送粮食、送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的木箱、草包(其实是武器枪支);还趁着夜色乘坐捉鱼船渡过长江从上海往苏北运送用棉絮包裹的“道林纸”(新四军印刷用)、印着字的纸(其实是报纸和传单);穿上长衫、戴上礼帽,在裤裆里吊着重重的口袋(其实是药品),混过检查道口,……。

解放后他才知道,他帮过的人里有“汉奸”、“伪军”,有“**”,有“地方保安自卫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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