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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第1页)

郑与斌依旧垂头看着皮鞋,但是手缓缓地收紧。

“但是我拦下了。”胡队面朝着窗,郑与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年轻的男人觉得非常的不爽、不痛快。

这种压抑来自老人口中的警告意味。

“我视你为子侄。”他转过身,拍拍男人的肩膀,正了正男人警服上的胸牌,他仿似不在意地低声叮嘱着他:“别戴歪了。”

郑与斌背脊挺拔,眼珠黑得渗人,却什么也没说。

侯起死因待确认,因此遗体还未归还,豆沙向父亲唐富明申请,去见他一面。

唐富明什么都没问。

侯起曾经桀骜不逊的脸现在变得平静且苍白。豆沙把戴着手套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隔着塑胶手套,指下一片冰冷。这种冰冷不是冬天刺骨的乍冷,事实上豆沙觉得指尖非常烫,她全身的血液都是烫的,可是在触到那个苍白冰冷的额头上,寒意如离弦的剑,一寸寸从皮肤、血液逼到眼耳口鼻和头发梢。

豆沙对侯起从来都是利用居多,过往的那八年,她一直小心地在心里承认并加固着。可是这种小心在侯起这种冰雪聪明的人眼中,只不过是一种可笑的逼迫。

要更忠诚才行吧……这样以天地为庐的那个叫豆沙的死胖子才会信他啊。

要更拼命才行吧……这样那个居于上位的死胖子才会一天比一天更信任他啊。

要更凶狠才行吧……这样那个除了会揍人其实没有多大本事的死胖子才能安安稳稳地活着啊。

死前是不是还在想,这样才行啊。

豆沙没有表情地抚摸他的脸颊,耳朵,头发,血肉模糊的太阳穴,那件破旧的牛仔外套,却还是她买给他的,穿了三年、四年还是五年来着?这条裤子胖得能塞面布袋,张洋还笑他骚得很,可是侯起就是很喜欢,一直穿着。

除了她,谁的话他都不怎么听。

他的腿很长,跳起舞来没人比得上的好看,曾经留过小胡子,豆沙说看着不干净,他就刮了,卖内衣的时候爱蹲坐在店铺前的货板上,用星星一样明亮带着笑意的眼睛向路过的姑娘抛媚眼,所以他的生意整条街最好。争地盘时他最狠,拿着铁棍就要折人胳膊,冲到前面多招人恨。恨威英帮的人很多,恨候起的更如过江之鲫。

侯起跟狗抢食很嚣张,被狗揍也很嚣张,一辈子都很嚣张,嚣张到她和她爸爸都觉得这家伙也许是个警队的卧底,有几次她爹找到了蛛丝马迹,如芒刺在背,有几次差点弄死侯起,有多少次,有多少次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以防万一,有一天侯起哪天叛变……要怎么对付他呢?

杀还是不杀?

豆沙一直没有表情,抚摸着侯起,直到摸到他冰冷的手腕。

世界仿佛一瞬间静止。

下一秒,死胖子仰倒在地,啊啊喊着,哭声却要冲破云霄。

她躺在那里,脸上的鼻涕眼泪要冲垮整个警察局,脸上没有一块肌肉在正常的位置。嗓子里仿佛被人塞了一大团棉花,在那里死死地梗着,她摸着喉咙,那里咕涌咕涌地喘动着,嗓子打着颤儿,只有拼命地捶着,哭声仿佛才能捶出来,发得顺畅。可是拍着喉咙的那只手终究却打到了自己脸上。狠狠地打着。

侯起冰冷的手臂上是一行干涸的血印,临终前刻下模糊字迹。

s,对不起,来世报。

s

沙姐。

侯起死之前二十四小时经历了什么?

豆沙开堂会时,情绪极度不稳定。几次示意汇报的手下暂停,出外踱步拭泪,可那些泪怎么都流不完,反而从小溪变成大海,流着流着就放声大哭起来。

张洋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豆沙。

豆沙总是凶狠的、沉稳的,前几年没减肥时,硕大一块肥肉,坐在那里都让人心安。

嫁人后的现世安稳脸大家都不忍看。怕笑场。

可是侯起的死让她变得极度讥诮敏感,她似乎察觉到自己构架的世界已经不安全了,也或者,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发生了极微妙的变化。

侯起对待下面的人颇严苛,大家既敬且怕他。但他又很仗义,自己身边不大留钱,出门晃一圈,钱都被兄弟们摸得干干净净。还在扩张地盘收保护费的年代,倒也实实在在帮街坊料理过大事小事,压伏过不少想找事的小兄弟,因此虽然是个混混,但口碑尚好,朋友也多。

私底下也跟警察玩,不过谁若让他卖情报卖兄弟,那这友情也就到此为止。豆沙从前偶有忌讳这些事,认为侯起黑白通吃的性格便是让人起疑的祸端。

他交往的人员如此繁杂,那两顶头发从哪儿来的,谁敢污他?那把枪听说是编外的备用枪,没主的东西,但是侯起不爱玩枪,大家都清楚。而且他穿成这样,被抓了进去,警察层层搜查,怎么可能藏枪?

侯起既能刻字,为什么不提害了他的人,反而是一句“对不起”?到底是谁让他临死都讳莫如深。

李珣咬牙切齿:“甭管是谁,杀了侯起,我让他血债血偿。污了侯起的,害了侯起的,想让侯起坐定杀人凶手的,我让他们一样一样还回来。”

李珣说完,一呼百应。

“侯起曾经狠狠摆了他一道。一定是他来了,他要报复侯起,报复我们。”张洋却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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