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前设想内志是一片地势较高的大草原,表面至少覆盖着薄薄一层灰绿色的骆驼牧草。但在飞行于宰赫兰和沙特阿拉伯首都利雅得之间的航班上,眼之所见无一符合我对内志的想象。的确,零零星星的灌木丛不绝于眼,不过多数情况下,地貌总是光秃秃的,整个内志地区都无人居住。在两个小时的飞行过程中,我连一幢房屋或者一片田野都没有看到,只有两处黑帐篷营地;然后,一座不可思议的城市拔地而起,直击我的眼睛,令人猝不及防。
这座新兴的城市利雅得因石油而生,一如地处油田之上的美式特里波利斯。一旦石油开采权使用费停止流入沙特政府的国库,首都热火朝天的建设活动就会全线戛然而止,如同巴别塔一样不了了之。整座城市在同一时间大兴土木开展建设的情况并不多见,但这里就是如此。公寓楼房、一排排政府办公楼、学校、医院、酒店、发电厂以及屡见不鲜的宫殿和富丽堂皇的私家豪宅——全都设计为最现代的风格——将五十五年前阿卜杜勒——阿齐兹国王通过历史性的突袭为其家族赢回的那座由巧克力色和奶油色泥墙围筑而成的迷人城市一扫而光。在市郊矗立着未曾改变的“针眼”——一座小山,有个山洞穿体而过——那是伊本·沙特及其战友在发起那场改变历史进程的胜利袭击前一夜的藏身之地。不过,假如他们能够死而复生,要在今日再现英勇的事迹,恐怕他们很难认出这座曾经是他们关注焦点的城市。城里残留着足够多的遗迹,意在让游客对照之下对他们取得的成就赞叹称奇。老城每一段幸存的街区都是一座堡垒,塔楼和幕墙全是亚述时期的风格;悬踞在幕墙上的房屋楼层之多,不亚于哈德拉毛的现代阿拉伯房屋或者提尔和西顿的古代腓尼基房屋。
新鲜的建筑样式表明,这座阿拉伯首都来了一类新人:黎巴嫩承包商,埃及劳工、酒店经理和校长,巴勒斯坦办事员。不过,建设造就新利雅得的,当然不全然是外国人。现代生活的汹涌浪潮也鼓舞激励了沙特人。毕竟,汉志是沙特阿拉伯的一部分,而且拜穆斯林朝觐所赐,汉志人一向都是见多识广、老于世故的民族,道路在麦加交汇,他们借此与外面那大千世界发生的进展保持着联系。可超级现代的利雅得坐落在一度超级保守的瓦哈比地区的核心腹地。在速凝钢筋混凝土的可怕激流中,伊本·沙特祖传领地上的人民也被一扫而光了吗?你只需信步穿行过这座新城里的某些露天市场,就会发现在这场惊险激烈的竞争中,利雅得本地的内志人绝对不甘人后。
你可以靠矿物油开展建设,却不能拿矿物油来吃喝。那么现代利雅得以什么为食呢?在城里的那顿午饭,我受到的款待是从美国进口的罐装烤火鸡肉,但这不太可能是当地人口的固定饮食。对于我就此提出的这个疑问,作为回答,招待我的主人热情地驾车载我出城,到了瓦迪哈尼法的枣椰果园;在飞回宰赫兰的途中,飞行员还绕道带我飞过海尔季闻名遐迩的园圃和田野,就在“空旷的四分之一”方向上距离利雅得大约20分钟的飞行路程。这里确实遍地都是和波斯不分伯仲的绿色地带,我听说在海尔季的种种优良作物,都是在此经营皇家农场的得克萨斯农业专家为沙特国王培育种植的。然而,比起周遭广阔的沙漠,这些绿洲又算什么呢?假如我所看到的地方已经算是有人居住、或者说是宜居地区的话,那么“空旷的四分之一”又是什么样的呢?
好吧,利雅得周围的环境并不比佩特拉或者巴尔米拉更不适合居住。再说,如果现代利雅得注定将要和那两座商队之城尊享鼎盛时期同等程度的繁荣,利雅得可以自认是福荫匝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