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清羽无声地扯过衣衫,眉间拧成了一个“川”字,嘴唇也跟着抿了起来,下巴的线条刀裁般凌厉。
宝缨庄重拜了三拜:“当初父亲兵败身死,程氏满门也都为他的过错付出了代价,唯有宝缨,先被太皇太后庇护,后得陛下临幸,十年来侥幸偷生,没承担过任何罪责。”
“你要说什么,直接一点,不必绕弯子。”符清羽音色冰冷。
他已经整好了衣衫,气定神闲地倚靠在榻边,只是手指一下一下,极有规律的轻叩在膝盖上,绀色袍裾也随之荡出微波。
皇帝的耐心已经快要用尽。
宝缨强忍住眼泪,咬着下唇道:“服侍陛下这几年,奴婢哪怕是愚笨了些,也总算完成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嘱托。年初陛下就要大婚了,奴婢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陛下能将奴婢遣回掖庭,浣衣洒扫,敲铜执烛,奴婢都甘愿。”
宝缨不知前路在哪,只想从他眼前逃离,离得远远的,就可以不再看他。
“望陛下,成全。”
似乎是一时想起,但真的说出来,又好像已经在心中酝酿了很久很久。原来这才是她心里的话,终于说出来也并不难。
曾有过的点滴温暖,她再不敢贪恋了。快刀斩乱麻。只有这样,唯有这样才……
“呵——”
许久,上首传来一声低笑。
宝缨妄言离去,想过符清羽也许会疑惑,也许会惩罚她,却没预想到这种反应,不敢抬头,心脏越敲越响,耳中俱是隆隆跳动。
符清羽取了半凉的茶水,自斟一杯,却不急着喝,修长手指在青玉杯盏上刮擦着,冷冷开口:“……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说什么大婚,说什么去掖庭,不就是……稍受抬举,便得意忘形,这天下人全都一般,连她一个罪奴,得了几分好脸,都敢拿乔威逼他了!
符清羽冷笑:“宝缨长能耐了,学会以退为进了。”
宝缨身躯一震,不知他为何突然阴阳怪气,愣愣地抬起头来:“什、什么?”
符清羽重重搁下茶盏,木玉相击,砰然作响:“朕立不立皇后,与你何干?这大夏皇宫延亘十数里,多了一个皇后,从此就装不下你了,非得去掖庭才够宽敞?还是说——”
他缓缓向前,逼视着宝缨:“——你也想当皇后吗?”
“奴婢不敢!”宝缨大骇,急的带上了哭腔。
符清羽双手抓住她肩头,语气急厉,不由她辩解和逃避:“是朕对你太好了么,让你以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对朕有用。说去掖庭,朕就会舍不得,不得不挽留你,给你想要的位份?收起不该有的心思,什么该是你的,朕心里有数,切勿自作聪明。”
……什么?
宝缨呆呆的看着眼前人,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他的面容。
他怎么会这样想?竟以为她是借题发挥,恃宠要位份?
原来他是这样看她的。
在付出了全部的柔情后,她在符清羽心里,就是这么一个人吗?要不起爱慕,难道她连一点信任也不值得吗?
宝缨恨自己不争气,事到如今,还会被那个“也”字刺伤。
心寒至极,反而笑了。
少女眉眼弯弯,嘴角两朵梨涡,平素是甜美的旋涡,而今却凛冽如盛放的烟火。
那么美,却好似……要烧尽了。
符清羽微抿着唇,黑眸沉静,面上无喜无忧,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见到宝缨这样,他莫名心中一紧,连抓着她肩头的手也不由松开了。